聽完埃吉爾的問題，老先生目光轉向老婆婆，露出一個頗為複雜的笑容：“還是有區別的。”眼神裏竟蓄滿溫柔和寵溺。

    再依依心頭一動，腦子裏蹦出一個詞——黃昏戀！

    埃吉爾順著老先生的話接茬：“區別在哪兒呢？”

    老先生和老婆婆四目相對，雙雙笑起來：“難道你們看不出，這裏剛剛重裝過？”

    通過店外幌子的色彩和室內裝飾不難看出，這裏即便沒有重新裝潢，也經過刻意的翻修，但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別說對衛生要求相對嚴格的餐飲業，就連小縣城裏賣衣服的攤位，時不時還要重裝一下呢！

    忙完的老婆婆走過來，啞著嗓子嗔怪老先生：“都一把年紀了，還沒個正形，很平常的事，偏要故作神秘地賣關子，真是夠皮的。”

    再依依和埃吉爾相視一眼，又一次從對方眼中看出相同的疑惑：這話說的，怎麽感覺像在訓兒子，莫非他們猜錯了老婆婆的年紀，她其實不是這位老先生的老來伴，實際上是他的老母親？

    很快老先生就用行動證明，他們猜錯了，老先生起身迎過來：“碧珍，累了吧，趕緊坐下歇一會兒。”

    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沒幾個會直呼母親的名字，家教嚴格一些的，別說稱呼母親大名，甚至連遇到名裏的字，也要避諱一下，譬如林黛玉諱“敏”字……再看老先生對老婆婆的態度，可見果然是眷侶。

    “也才招呼了幾位客人，哪裏會累，真能一驚一乍的。”老婆婆嘴上這樣說，可還是聽話地在埃吉爾他們對麵空桌的椅子上坐下來，混沌地視線在再依依和埃吉爾臉上遊移：“多好的年紀，如此的登對，真是叫人羨慕啊！”

    被誤會了，再依依想要開口解釋，結果被埃吉爾一把握住手腕，她抬眼看過去，就見埃吉爾微笑著搖頭。

    見此情景，老先生不鹹不淡地來了句：“分明郎有情妾有意，偏要隔著一層窗戶紙玩猜猜猜，果然，年輕就是資本，想怎麽揮霍就怎麽揮霍。”說到後來，竟有些氣鼓鼓的。

    結果被老婆婆狠瞪了一眼：“你年輕那會兒也未必好到哪裏去，怎麽好意思說別人。”轉過來麵對再依依和埃吉爾，“這老頑童一輩子不會說話，你們莫要見怪。”賠完禮又去瞪老先生，“你懂什麽，情侶間最開始就是要像這樣霧裏看花，互相猜來猜去的才有意思，你不是知道那種上學路上看到喜歡的女生，人家對你笑一笑，就能讓你高興老半天，要是人家再給你寫張小紙條，你連書包都不讓家裏人動一動。”

    被老婆婆這樣一擠兌，老先生竟然紅了臉：“碧珍呐，你說啥呢，人家後生晚輩瞅著啊？”

    老婆婆就笑了：“我又沒編瞎話，不怕瞅。”

    老先生唉聲歎氣，轉向埃吉爾，以一副過來人姿態，給出打斷牙齒和血吞的忠告：“男人啊，千萬不要犯低級情感錯誤，就算犯了也要偷偷的犯，絕對不能和老婆實話實說，不然她要記你一輩子，吵架拌嘴更是能把你損到地底下，跪洗衣板都不好使……”話是這麽說的，但表情卻透著歡喜，似乎那些“屈辱”的經曆，在如今回想起來，也全都是沾了蜜的動人回憶。

    埃吉爾嘴角含笑挑挑眉：“什麽是低級情感錯誤？”

    老先生笑眯眯：“比如你喜歡上別的小姑娘，喜歡也就喜歡了，還欠抽的回家找老婆大人分享自己的心潮澎湃，簡直愚不可及。”

    聽到這裏，再依依卻又聽來新的迷惑：夫妻之間，彼此分享從前的糗事很正常，所以老婆婆說老先生上學時有喜歡的女生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關鍵是老先生說找老婆分享自己的對別的女人的相思之情，莫非那個時候他們還沒向對方表白心跡，還停留在單純的青梅竹馬階段？

    思及此，再依依下意識看向埃吉爾，她記得有兩次和他閑聊，不知怎麽就扯上謝南城，當時她倒也大方承認：“是啊，那個時候的確很喜歡他，不然怎麽就有了錫予呢！”隨後又補充上幾句自嘲，“活到如今這把歲數的人，哪個沒經曆過熱血上頭衝昏腦子的時期？熱血少年迷戀上蕩婦，純情少女遭遇到渣男，也不是多稀罕的事不是？”

    埃吉爾接收到再依依的眼光，勾勾嘴角笑了笑，轉頭正視老先生：“沒結婚之前，就不算是‘老婆大人’吧？”

    老先生溫和笑笑：“但事實上，碧珍那個時候，已經是我的結發妻子了。”

    埃吉爾笑著說：“那可就有點過分了。”

    這對老夫妻明顯很喜歡再依依和埃吉爾這對“小情侶”，願意跟他們分享自己的故事，老先生緩緩說：“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確實幹了不少混事，傷了碧珍的心……”

    卻原來這對老夫妻在解放前就成了親，當時他們那裏流行娶大妻，老先生的父母也給他物色了一個大了六歲的妻子姚碧珍。

    姚碧珍出身貧寒，沒念過書，但身體結實屁股大，一看就很好生養，而且勤勞樸實，聽話恭順，在老先生父母看來，姚碧珍日後必將成為一個完美的賢妻良母。

    奈何在老先生眼裏，姚碧珍長得不好歲數還大，大字不識幾個，聽不懂風花雪月，十二分不可心，盡管他那年才十二歲，可實在不喜歡自己這個明媒正娶的大老婆，別扭了很久，後來還是他鄰家哥哥開導他：“有什麽可鬧的，就當她是你父母給你置辦的一個人肉擺件，而且一天才吃三頓飯，省了多少傭人薪資，更關鍵的是，晚上還有人伺候你沐浴，給你端夜壺，是你賺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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