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依依低頭沉默片刻，再抬頭換上一臉無奈笑容：“不是都跟你強調過了——我是個俗人。”

    目視前方路況的埃吉爾：“哦？”

    “凡夫俗子哪個能躲得開七情六欲？”再依依歎了一聲，“就好像少男少女萌動的感情，從‘今天和TA說上話了，好開心’到‘我們私下獨處，表白心跡，實在太幸福了’再到‘TA的人生隻能有我，不許有別人摻和其中’……”

    埃吉爾接茬：“萌動的感情，你當初也是那樣的麽？”

    再依依眨眨眼：“不，我沒經曆過。”

    在一切謎題解開之後，埃吉爾多少也聽了些當年舊事，緹恩和謝南城的情況的確不太一樣，如果真要追究起來，那是犯罪，隻是時隔多年，“當事人”已死，這個正在進行時的世界，每時每刻都會開始或結束一段不幸，哪個有那閑心揪著早就“和解”的舊案不放？

    其實此前謝南城總是拿還沒揪住的埃吉爾的小辮子，跑來跟再依依說三道四，結果越說越招她白眼；而謝南城做下的那些混事，卻是烙印在再依依記憶深處的，倘若翻出來攻擊那家夥，一打一個響……

    隻是再依依早就表明過不想提那些恩怨的意願，要是為了抹黑謝南城，而去揭她老傷疤，很有可能帶累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好印象，可見並不明智——所以埃吉爾並沒有順著這個話題深挖，笑了笑，輕聲回應：“哦，這樣啊！”

    明明沒什麽經驗，卻列舉出這樣的比喻，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眼珠轉了轉，再依依換了個說法：“好吧，就像課本上《漁夫和金魚的故事》那個童話一樣，實現一個願望後，又開始奢求下一個願望。”最後笑起來，“我不否認，希望可以陪伴錫予長大成人，可是老天已經恩賜我一個曾經求而不得的孩子，做人不能太貪心，不然可是要遭報應的。”

    埃吉爾低啞道：“如果要說因果報應，難道你如今的生活，不是老天上給予你上輩子的補償麽？”

    再依依的笑容朝著苦澀方向發展：“那樣的事，我可不敢想。”話接前文，“其實能和錫予相守五年，我已經很幸福了，雛鳥早晚要長硬翅膀飛離老巢，我隻是先走一步，他現在雖然羽翼未豐，可就算我不在，他還有疼愛他的外公外婆和太奶奶，更有那個他從小就開始幻想的家夥。”撇撇嘴，“不管那家夥對我怎樣，錫予終歸是他盼望已久的親生骨肉，也是他極力爭取的，他肯定會拿出十二分的誠意照看他。”

    這點毋庸置疑，但這個話題並不是埃吉爾準備和再依依討論的，他含糊地應了一聲，接著話鋒一轉：“你大約也聽說過一個說法——我從小就是世交長輩口中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嘖了一聲，“因此也成為遭小夥伴們討厭的對象。”

    再依依愣了愣，其實埃吉爾說的這些都是老生常談，毫無新意，叫她詫異的是，竟能從埃吉爾口中聽到一個透著諷刺意味的“嘖”，怎麽感覺他今天，有點不一樣？轉念又一想，除去這個細節外，還有他的態度似乎也很不一樣，他到底怎麽了？

    再依依沒接茬，埃吉爾也不介意，兀自接續：“剛懂事那會兒，我一直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沒什麽區別，可是懂事沒多久，我就感覺到了壓力。”

    壓力？再依依心下一顫，暗道莫非埃吉爾也像那些神童一樣，在小小年紀就被大家寄予過高的期望，所以……

    不等再依依按照常理推斷完，就聽到埃吉爾推翻她的猜測：“我覺得自己和身邊的孩子們格格不入，完全無法理解他們那些大喜大悲的情緒表現，但如果不做出反應，又顯得太過特殊，隻能努力去適應，當時年紀小，無法描述那種感覺，現在來說，就好比一台披著人皮的智能機，遇到什麽情況，該做出什麽反應，全憑數據分析運算，最後呈現出來。”

    這比喻……再依依扭頭去看埃吉爾側臉，要不是家裏存有全套他成長影集和錄像，沒準還順著他說法懷疑他是文氏研製出來的人工智能呢！除去那些成長點滴，再泊鈞夫婦還惡趣味的收藏過他剛出生時的無碼高清照，沒錯的，他是貨真價實人生父母養的同類。

    “但那樣有點麻煩，有時候還會出現bug，印象裏有那麽一次，我因失神漏填一道題，得了99分，感覺這個分數應該表現出憂傷的情緒，埃吉爾結果被群嘲。”無可奈何搖搖頭，“站在大家的對立麵，不管是學校還是其他任何場合，都容易遭排擠甚至各種攻擊，於是我開始模仿身邊的小夥伴對人和對事的反應，可你看到了，我身邊最常見的就是南城和澤宇。”埃吉爾微微笑了笑，“但當時他們的表現也很極端，模仿不好更糟糕。”

    再依依會心一笑：“卻是很有壓力！”

    埃吉爾收斂笑容：“那種生活太累了，我開始嚐試‘折中’——既符合長輩們給我設定的形象，也能和小夥伴們愉快的玩耍，無限接近正常兒童。”

    再依依順口說：“追究完美？”

    埃吉爾愉悅地笑出聲：“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啊！”

    “追求完美之初，會讓那些小紈絝們認為，你這小子真能嘚瑟，但時間一久，他們又會覺得，你和他們也沒什麽區別，就是個好勝心爆棚的愣頭青——是個不錯的融入手段。”再依依分析完畢後，還是有點不懂：“追求了二十來年的完美，一直都是你的自我設定？”

    埃吉爾搖搖頭：“當年我也是個孩子，比錫予大不了幾歲，從那個時代養出來的習性，已經深入骨髓，當然，我從開始隻是給自己做個人設，但沒多久就生出真興趣，並放縱自己沉溺其中。”又是一聲歎，“後來呢，想改也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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