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照全家福，最後變成了敘舊。

    鄭博達衝了兩杯咖啡放在明保成和單蕙心麵前，扭頭看了看正在觀察自己的攝影器材的明其華和躺在地上給地毯免費吸塵的明誌國。

    “這兩個孩子都長這麽大了……上次我見到誌國的時候，他還不會說話。”對於歲月的流逝，每個成年人總是感到十分悵惘，“這個小的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叫什麽名字？”

    “是個女孩兒，叫其蓁。”

    其蓁看見陌生的鄭博達，好奇地瞪圓了眼睛看著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好好好，‘桃之夭夭其葉蓁蓁’。”鄭博達不住地點著頭。

    “鄭老師，您怎麽會在這兒？”別說明保成不肯相信，就連單蕙心也沒想到鄭博達會出現在潤身照相館裏，“我以前路過照相館門口，怎麽沒見著您？”

    “因為我前幾天才到的潞城。”鄭博達看了看自己的袖口，“衣服還沒穿好，這件是穿過的，不是新洗的，怎麽又拿出來穿了……唉……“

    其實隻有鄭博達才如此講究，別說洗過的還是穿過的，一般人一個季節都隻有一套衣服，講究的人家會白天穿晚上洗，不講究的人那幹脆是一直穿根本不換洗。

    明保成尷尬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腳趾把鞋子前麵頂破了一個窟窿，露出了大腳趾。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明保成趕緊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酸澀的味道讓他幾乎快吐了出來，但是又怕不合適，趕緊捂著嘴皺著眉閉著眼睛像喝藥似的咽了下去。

    “喝不習慣吧？我夫人總說我這個人不會為別人著想，自己喜歡就認為所有人都會喜歡……”鄭博達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葉桶晃了晃，“茶葉我還沒買。咖啡是從上海帶過來的，順手給你們衝了。我給你們倒了，一會兒給你們倒點白水喝。”

    “別別別，鄭老師，這可貴了吧，倒了多浪費。”明保成趕緊擺手，但是他看著咖啡又覺得難以下咽，吞了吞口水。

    鄭博達擺擺手：“不浪費不浪費，勉強喝下去也是難受，以後我記著，不再給你們衝咖啡就是了。”

    “鄭老師您怎麽會在這個照相館？”單蕙心還是覺得這件事太奇怪了。

    “我夫人去世了……上個月在北京去世的……”鄭博達強顏歡笑，“你們不用安慰我，我能接受這個事實……最近這些年，她身體一直不好，看了好多醫生都沒效果，西藥中藥湯都吃了，也沒什麽起色……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伊然回去上海陪了她一段時間……”

    雖然說鄭伊然是以陪伴母親為契機回的上海，但是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和嶽修武戀愛失敗而傷心離開。

    單蕙心和明保成互相看了看，雖然知道個中緣由，但是也不敢擅自跟鄭博達提起。

    “她是在北京長大的，後來又帶著伊然在北京生活過好多年，所以她跟我說想回到這裏，我就帶她回來了。”鄭博達說著，眼眶不由得濕潤了，“最後也沒受太多苦，算是去得比較安詳吧……”

    雖然單蕙心從未見過鄭夫人，但是聽鄭博達的描述也不由得為之動容。

    “鄭老師節哀……”

    “喔……”鄭博達趕緊調整情緒，“你看我又說這種事讓你們跟著我一起難過，我現在恢複得很好……你看這不是還來了潞城……這家照相館有很多年了，但是最近這幾年大家都吃不上飯，也就沒有閑情逸致拍照，我以前在國外學過畫畫，也會用照相機，就到潤身這裏來工作打發時間……”

    “伊然呢？她……”單蕙心不敢提嶽修武的事，“她都挺好的吧？”

    “好。”說到女兒，鄭博達這才露出笑容，“她結婚了，先生是上海人，是個醫生，但是脾氣蠻好，還跟著我們一起到了北京，現在伊然在一所中學做老師，她先生在北京的醫院工作……”

    “那挺好的，聽起來挺般配，是吧保成？”單蕙心趕緊遞了個眼色給明保成。

    “是。”明保成馬上會意，趕緊點了點頭。

    “我夫人看到伊然找到個好歸宿，也蠻欣慰，所以她去世的時候沒有遺憾，很平靜。”鄭博達又說到了他的夫人，顯然鄭夫人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雖然他嘴上說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心裏上這塊空缺短時間很難填補。

    “我這人也是，一直沒見到可以講話的熟人，就和你們講多了……”鄭博達怕自己再這麽說下去，可能照相的事要耽擱到晚上去了，“其華，誌國，過來照相了。”

    聽到有人叫自己，明其華乖乖地跑了過來，她小時候見過鄭博達，但是完全沒有記憶，所以麵對這位和藹的老人的時候還稍微有些羞澀：“鄭伯伯，我剛才看到那個機器，是用那個照相嗎？”

    “是啊。”鄭博達仔細端詳著明其華，這孩子跟小時候長得不太像，眉眼長開之後，長得更像她的父親，但是說話的語氣和整個氣質卻完全像她的母親。

    明誌國咕嚕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到那一大堆照相器材旁邊，指著說：“姐，就是這個！裏麵有個大妖怪！”

    看到弟弟誌國躍躍欲試準備去“捉妖”，明其華趕緊上前拉住他：“誌國，不要隨便亂動別人家的東西。這個應該是鄭伯伯才會用的，咱們不會用，別搞壞了……”

    雖然明誌國衝動又莽撞，但是還是很聽明其華的話：“噢，那讓鄭伯伯打大妖怪！”

    “你們都到那裏坐好，我把妖怪放出來。”鄭博達轉向單蕙心和明保成，“你們也過去坐，我給你們拍照。”

    單蕙心抱著小女兒其蓁坐在凳子上，明保成拉住圍著他們繞圈子的明誌國：“誌國，乖乖站好，要拍照了。”

    明誌國停下腳步，盯著麵前被黑幕遮蓋的相機，趕緊坐到了凳子上。

    相機快門是皮囊式的，鄭博達剛說了句：“看這裏，預備……”

    大家都擺好了姿勢，或緊張，或羞澀，隻有明誌國突然張牙舞爪：“妖怪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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