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定格在故意蒙住臉的李娟身上幾秒之後，明芯皺了皺眉頭，心想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邋裏邋遢的李娟呢。

    以前她每次出門的時候，頭發都會梳得整整齊齊地編著小辮兒。而此刻，那戴著頭巾的發絲，卻亂糟糟，油膩膩的，好像很多天都沒有洗過似的。

    明芯的眼眸閃了閃，在看見李娟拐彎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之後，猶豫了片刻，抬腳跟了上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明芯懶得和李娟鬥心眼了，想著看看能不能抓住她什麽把柄，然後以此來威脅她以後不準再靠近自己。

    跟著李娟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距離之後，明芯發現兩邊的景物越來越熟悉。

    當看見不遠處門牌上那熟悉的杜醫生三個字時，她才反應過來這兒到底是哪裏。

    還沒等明芯糾結要不要繼續跟下去的時候，剛好看見李娟推開掛著杜醫生牌子的房門，走了進去。

    房門開啟又關閉，李娟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了明芯的視線中。

    她垂眸輕咬唇瓣猶豫著，片刻後，抬腳輕輕走了過去。

    當明芯輕手輕腳，小心翼翼靠近杜佳航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門竟然沒有完全被關緊，還屋簷著一條縫隙。

    想必是剛才李娟實在太過緊張，沒有注意到。

    明芯身體緊貼著牆壁，注意著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因為門沒有關牢的原因，她能夠清楚地聽見辦公室裏麵傳出的說話聲。

    杜佳航的辦公室，處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平常基本沒什麽人來。

    進入辦公室之後，李娟拉開椅子坐在杜佳航麵前，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緊了自己的衣擺，卻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好。

    杜佳航出生在醫生世家，祖上便是大夫，一直傳承到現在。從懂事開始，他便已經接觸醫學知識。

    中醫和西醫都很擅長，之前還出國留學過兩年。若不是如今有一個知青下鄉的政策，以他的醫術是不會出現在一個偏僻小山村的衛生院裏麵的。

    杜佳航雖然還很年輕，不過看過的病人已經很多了。當李娟一進來坐到自己麵前，就開始哭泣流淚的時候，他的情緒也沒有任何變化，保持著醫生的專業素養，輕聲詢問病情。

    “你好，這位同誌，請問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李娟身上穿著寬大的棉衣，整個人都瑟縮在衣服裏麵，好像試圖把自己藏起來似的。

    聽到杜佳航的問話之後，頓時哭得更凶了。眼淚不停地從眼角流下，很快就沾濕了麵龐。

    杜佳航沒有再繼續詢問，也沒有安慰她，就那麽默默地等她哭泣發泄完。

    哭著哭著，沒有感覺到任何安慰的李娟，心情愈發低落了，淚眼模糊地抬頭看向麵前這個年輕的醫生，“杜醫生，你怎麽不問了？”

    “你先哭吧，哭完了我再繼續問。”

    “……”李娟一愣，心想他不會是在報複自己吧？

    之前聽說這個醫生和明芯關係很好的時候，李娟的心裏難免產生了嫉妒。後來還特意來醫院打聽了一下，卻聽見護士說沒見過誰和杜醫生關係好的。

    李娟這才覺得恐怕她聽到的都是謠言，一個有學問又有身份的醫生，怎麽可能和明芯那種人做朋友呢？

    可此刻被杜醫生如此冷漠的對待，李娟又不由地聯想起了之前聽到的傳言。

    不過，想了想，她並沒有開口問。因為自己接下來還有求於人，李娟不想把關係搞僵。

    李娟愣了愣神，抬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兩把，沒再繼續哭下去，而是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聲音道：“杜醫生，我請求你為我保密。”

    “嗯。”杜佳航依舊表現平靜，“為病人保密，是醫生的職責。”

    直到這沉穩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李娟都還保持著沉默，好像是在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又似乎還是不太相信杜佳航。

    作為專業的醫生，以往要是遇見這種情況的話，杜佳航都會主動出聲勸說，盡量讓病人將難以啟齒的情況告知醫生。

    而此刻，麵前這個曾經和明芯有過節，三番兩次想要捉弄明芯的女人，杜佳航連作為醫生的專業素養都拋棄了大半。

    沉眸看了她一會兒，見對方還是沒有想說話的意思，杜佳航握著鋼筆的手指動了動，正準備說要不給你換個女醫生過來。

    就在他喉結活動，剛準備說話的前一秒，李娟微微顫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杜醫生，我聽他們說，你是衛生院裏醫術最好的醫生，我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肚子裏的孩子打掉。”

    早就見慣了各種病情的杜佳航，沒有絲毫的驚訝，眼神維持著一如既往的平靜，“要先做檢查，看看你的身體狀況允不允許。而且衛生院太小了，如果一旦出現了問題，很容易挽回不了，我還是比較建議你去城裏的大醫院做手術。”

    此話一出，李娟的反應突然變得激烈起來，連忙搖頭道：“不，不能去大醫院。”

    “為什麽？”

    “我沒有那麽多錢。”

    杜佳航沉默了，李娟還在繼續說話，“杜醫生，你隻需要幫我開點兒藥就行。”

    說著，李娟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已經緊緊絞在了一起，還出聲強調道：“是墮胎藥。”

    這個年代，很多不想要孩子的女人，大多數都會吃墮胎藥，讓孩子變成血水流掉。

    之後也不會清宮，所以導致身體留下了很多後遺症。很可能，以後再也不能懷孕了。

    不過，杜佳航調到這個衛生院已經兩年多了，接診過想要打胎的女人，除了李娟之外，就隻剩下當初的王小敏了。

    之前王小敏是生產隊的大隊長帶著來的，也簽署了協議書。而如今，李娟是一個人來的，為了她的生命安全著想，杜佳航不敢冒險的給她開墮胎藥。

    “你想要墮胎藥可以，但是必須得有人陪著你來，你爸媽或者你肚子裏孩子的爸都可以。”

    然而，不管是誰，李娟都不想他們來。

    她的打算是偷偷將孩子打掉，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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