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元康傲然道：“黑鹮是我少年時便養著的，在江南時也帶著它，替我做成了不少事。它最大的優點，就是能把獵物引到我身邊。”

    他打了個呼哨，那隻黑鹮便振翅飛回，穩穩停在他肩膀上：“藍斑藍嘴的黑鹮是稀世罕有的，尋常人隻要見到它，就難以移開目光。”他輕輕拍一下鳥的翅膀，後者便又飛走了。

    “六小姐，恐怕你還不知道吧？這黑鹮除了能把人帶回，還有更妙的用途呢。”他笑得極低沉，臉上浮現出視人命如草芥的神情：“用不了多久你就明白了。”

    他側一側身體，示意十個黑衣人上前，自己則退到半圈之外：“上次你殺了舅舅家的白樹和他的四個手下，今天我帶來的這些人，功夫都遠在他們之上，不知你能撐到第幾個？”

    說罷他囑咐黑衣人道：“隨便你們怎麽折騰，但最後結果人的一刀，要留給我。”言下便是虐殺之意了，元長音心頭一窒，元康實在比他母妹陰毒很多。

    眼看著黑衣人就要上前，元長音急忙喝止道：“慢著！我有話要問大公子。”

    元康本已走出兩步，聞她喝聲又回過身來，不屑道：“六小姐，你死到臨頭，可是有遺言要對我說麽？”

    他的笑容太過篤定，篤定到元長音差點以為，自己是真的活不成了，好在她很快便清醒過來，試圖勸說道：“我可是父親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女兒，他留著我，是因為我對他很有用處。你若殺了我，就不怕他會怪罪嗎？”

    元康的笑意隱在冷麵下，若有若無：“六小姐，你未免太小瞧我了。你以為，當你和這婢女的屍體被人發現時，會是謀殺的樣子嗎？”

    “我還不至於蠢到這般地步，你與我母妹勢同水火，如果你被人殺了，父親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母親。”元康將一隻竹筒扔到她腳下，微笑道：“裏麵有一封書信，何不讀一讀呢？”

    元長音猶疑著拾起竹筒，抽出其中薄薄的信函，一目十行地瀏覽下去，還未讀完後背便已滑滿了冷汗。

    完整的字句在心頭無法念出，橫平豎直如今都成了張牙舞爪的陰謀，左一拳右一拳捅得她毫無還手之力：“父侯親啟……餘不孝，妄圖挾持五姐，逼父使餘離開……餘天資愚魯，難為父之細作……月前餘脅五姐，威誘其隨餘出府……然五姐驟發狂，餘無法，故殺之滅口……餘憂其屍為患，遂燒其於城郊屍莊……自五姐去後，餘夜難眠，每每驚懼而醒……餘昔誣嫡母殺姐……罪魁禍首實乃餘……餘今日自裁，願以命抵命，告慰五姐泉下之靈……”

    一字一行，皆以鮮血寫就。

    “自裁……”她喃喃吐出兩個字，一張紙隨著她的鬆手滑落在地，這些天她寢食難安，反複思索著元康會用怎樣的方式對付自己，然而她設想了所有可能，卻獨獨漏掉了自殺。

    元康並不在意那張被染髒的信紙，麵上仍浮著笑意：“像這樣的信函，我還準備了一份，不過措辭更激烈些，做事情啊，總要有兩手準備。”

    “倘若你能像我一樣，凡事有備選計劃，留點警惕性，今天就不會命喪黃泉了。你本可以帶個弓箭之類的去捕鳥，即使出了意外，也還有保護自己的武器。你說是不是？”他笑容森森，手裏漫不經心地擺弄著一把短匕首：“待會兒我就用這個殺了你，人一死，就再不會開口壞事了。”

    元長音知他殺意已定，再拖延下去沒有半點用處，而眼前的對手又太過強大。這群黑衣人步履又穩又輕，踩在積水的窪地和鋪疊的落葉上，竟沒有一點聲息。

    元長音向綠袖瞥去一眼，見她亦感到了對方強大的氣場，情知沒有勝算，在死亡恐懼的籠罩下竟生出了些許別樣的勇氣。她拉著綠袖，步步向後退去，悄悄在她掌心寫下“水”字。

    背後不遠處就是春波湖，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活路。

    萬幸的是，綠袖懂得了她的意思，眼神的傳遞中，她看到綠袖向自己眨了眨眼。

    “死到臨頭，你們還想著逃麽？”元康對她的退縮倒有點意外，“能殺掉舅舅家四個護衛的人，就如此不堪一擊嗎？”

    元康不喜歡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他喜歡敵人在拚死掙紮後倒在血泊裏，而非一開始就抱頭鼠竄。

    罷了，元康微微有些失望，看來在死亡的折磨下，人都會遵從自己的本能。他原以為她是個不一樣的勇士，誰料也是個膽小鬼。

    “看來你的真本事也沒那麽多。”他冷冷嘲諷一句，便撐開傘來，準備目睹一場死前的掙紮。

    不料話音剛落，雨聲裏便傳來元長音的一聲“跑！”他驚詫地回頭，卻見二人轉身向湖邊拚力跑去。

    黑衣人亦是一怔，奈何他們沒有攜帶弓箭，隻得握刀追了上去。好在有起步時的距離優勢，元長音和綠袖先他們一步跳入河中。

    “向白石橋的方向遊！”當身體全部沒入微涼的湖水前，元長音貼在綠袖耳畔說道。

    湖水被二人的身體激起漣漪，又隨著二人的潛入，漸漸恢複了落雨的漣紋。滿天裏除了瓢潑的降雨聲外，並無任何多餘的聲音，她們好像消失了一般，徹底隱沒在雨中。

    “公子！”黑衣人的頭領向他請示道：“在下要去追麽？”

    元康抬手道：“等一等，她們早晚得浮上來換氣，隻有露出水麵，我們才能知道她們潛遊的方向。”

    如今她們離白石橋的橋底，還有數十丈的距離，一口氣憋不到那裏的。好在天氣雖陰沉有雨，到底是白天，在水下睜開眼時，還是能看清方向的。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向橋畔遊去，水程過半時，胸腔裏的氣息便所剩不多了。元長音對綠袖點點頭，後者會意，與她一同浮上水麵。

    “她們在那裏！”黑衣人低聲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