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袖滿手都是血，濕漉漉地黏著衣服，身體打著顫抱起元洛，元春零強忍著不適，跪坐下來給她搭了把手。至此她們兩人都已明白，元洛是肯定救不活了。

    “洛兒別怕，你沒事的，一會就沒事了。”綠袖點住了她的穴道，一時氣血減緩了流動速度，掙紮著的元洛慢慢安靜下來，果然沒有方才那麽疼了。

    元洛的小臉上寫滿了無所適從的恐懼：“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倚在綠袖懷裏，此刻好像已感覺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了，但她不敢低下頭去看，怕結果是更令人害怕的。

    “沒有的事，你現在是失血過多，剛剛綠袖姐姐替你止血了，”元春零撫著她的頭發，溫聲安慰著：“睡一覺就好了，那頭熊已經被你綠袖姐姐殺死了，等你睡起來，我們給你烤熊肉吃。”

    綠袖和她都沒有哭泣，事出緊急讓她們本能地選擇了解決問題，綠袖低頭看著元洛，知道封住穴道的代價，是當氣血徹底不能流通時，那人便會死去。好在這過程是漸漸歸於昏迷的，病人本身並不會感到痛苦，“睡一覺吧，我們陪著你。”

    她輕輕搖晃著元洛，像在哄一個玩了一天的疲倦小孩子睡覺，元洛的呼吸聲開始拉長，一下又一下，黑發掩住了她安靜的睡顏，臉頰上沾著血，成全了臉上唯一的血色。

    兩人靜靜等著，等著這悠長的呼吸聲終於停止，下一口氣再也沒能上來。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時辰前篝火旁嬌嫩的臉龐，如今已變成蒼白的幽魂，置身於枯草叢中，蓋在她身上的唯有蒼涼的月色。

    元春零開始低聲抽噎，綠袖亦忍不住落下淚來，淚水一滴滴落在元洛的臉上，暈開了鮮紅的血跡。她蹲下身來，摸索著找到那截斷臂，末端的手無力地攤開，她握住那一根根指節，又哭泣著鬆開。

    不知在廢棄的花園裏待了多久，直到一個焦急的女聲傳來：“綠袖？春零？阿洛？你們去哪裏了？”

    她喚了許久，綠袖才大夢初醒地站起身，在月光下尋找施顏的身影，“施顏姐姐？”聲音哀涼得令後者頓住腳步。

    當施顏找到她時，綠袖臉色蒼白得好像已不在世間，元春零從茂盛的枯草中起身，驚叫一聲：“施姑娘，你受傷了？”施顏的肩上纏著厚厚的衣服，前襟上亦有血跡。

    她看了又看，卻沒有看到元洛：“阿洛呢？”施顏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沒想到心理的衝擊才剛剛開始。

    綠袖定定看著她，身子在風中晃了晃：“她、她不在了。”

    施顏感到腦海裏一片空白，不在了？仿佛不信邪似的，她一步步向前走著，在經過渾身是血的綠袖麵前頓了一頓，在看到地上的斷臂和元洛屍體後，腿腳徹底軟了下來。

    綠袖碰了碰她的胳膊：“明天給阿洛穿好衣服，埋了她吧，今晚先在山莊看看，是不是還有人來了。若是現在放鬆警惕，恐怕我們之中還會有人再遭厄運。”

    她一語提醒了施顏：“我把阿綺放在樹上了。”

    待她們救回阿綺，清點倒地的人數和狼頭時，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夜裏她們聽到的鞭炮爆炸聲，既不是綠袖做的，也不是施顏做的，而她們都誤將那人當成了對方。

    “會不會是……沈棠？”綠袖猶疑著問道，“從一開始他就不見了，一下午都在劈柴做事，庫房裏有鞭炮他應該是知道的。”

    施顏這才想起有沈棠這個人：“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他。”她先將綠袖、元春零和阿綺安置在酒窖裏，將元洛的屍體抱回長廊，便獨身一人去找沈棠。施顏想起不久前沈棠闖進臥房，她還因此生氣砸傷了他，現在倒有點愧疚。

    她快步走著，肩頭的傷絲絲作痛，使得她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罷了，先不去找沈棠了，施顏決定回到臥房，找出藥膏來敷傷口再說，沒想到剛轉過木屋前的走廊，就見一個瘦弱的背影伏在地上，彎腰咳個不住。

    “沈棠？”她喊了一聲。

    少年聞聲抬起頭來，借著廊上一點如豆燈光，施顏驚訝地發現沈棠是在吐血，而他的身下已經匯集了一灘，想必是吐過很多了。

    沈棠看到她，咳了一聲皺眉道：“小姐也……受傷了？”他指了指施顏的肩，又彎下腰去吐，施顏急忙走過去，扶著沈棠道：“我沒什麽事，你先起來，吃藥要緊。”她的葫蘆瓶裏常備急救用的藥丸，其中有一種是止住吐血的。

    待喂他吃完了藥，施顏問道：“鞭炮是你放的？你怎麽受傷的？”

    沈棠抹了把嘴角的血跡，點點頭道：“有一群狼向這邊來了，我就拿炸藥燒它們，你不是教過我怎麽殺人放火嗎？”他回憶起往事，不覺露出三分笑意：“挺簡單的，隻是有一頭狼還沒燒死前，向我撲過來，正好踢中胸口了，所以才……”他感到有些愧疚：“麻煩小姐了。”

    施顏搖頭道：“你做得很好，若不是你，恐怕那群狼會追上她們的。”想起元洛來，她又禁不住掉了眼淚，沈棠倒在她臂彎裏，感到臉上一熱：“你哭了？”

    他仰起頭來，有點緊張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施顏搖搖頭，她現在還說不出口，光是提到元洛的名字，就足以使她想放聲大哭了：“沒什麽，明天我們烤熊肉吃。”

    她想起誤傷沈棠的那一下，便將窗簾拉開，對著月光挑起他的側臉，果見靠近顴骨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像是茶壺裂開後的碎瓷片劃的：“我給你拿藥膏來。”該愧疚的人其實是她，經過今晚一事，她發覺自己看錯了沈棠，他雖然沒什麽武功本領，但遇事卻並非臨危逃走之輩。

    沈棠握住她的腕，執拗地將她拉回來：“休息一下吧，明天上藥也來得及，再說已經不疼了。”施顏不答，身體慢慢俯下去，算是依了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