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心愁無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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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盛呈在街上毫無目的的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背後的晨陽是何時換成落日的。

    他沒有吃午飯,也不覺得饑餓,隻是腳步越來越沉,腦袋越來越重。可是,身體的疲憊,無法填充他精神上的空乏。那種無望的情緒,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點一點的吞噬著他。

    “我隻是想過,我們在英國時的,那種隨心所欲的生活,有什麽錯?”

    路宛眉不止一次的,這樣質問他。

    他不認為路宛眉有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因為,他也不止一次的渴盼著能回到那種日子裏。

    那時候,不用為了生活奔波,不用為了錢愁。

    兩人整天就跟膩在蜜缸裏似的,聊不完的詩情畫意,說不盡的蜜語甜言;品的是目眩神迷的燈紅酒綠,過的是歌舞升平的夜夜笙簫。

    不可否認,那些日子,現在回憶起來還是那麽的甜,那麽的美。

    但是,那種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是需要章家的經濟做後盾的。一旦失去這個後盾,那些甜,那些美,就像五彩的肥皂泡一樣,瞬間就灰飛煙滅。

    路宛眉曾憤恨的說道:“你爹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就是個又臭又硬的守財奴。章家就你這麽一個兒子,章家的一切遲早都是你的,遲給早給又有什麽區別?他要鬆鬆手,你何至於做四份工這麽辛苦?”

    老實說,在他累的喘不過氣來,幾近崩潰的時候,他也曾這樣的抱怨過爹。

    爹當時是怎麽說的?

    哦,爹說:“你為了她,把聿容給傷害了,把家給攪亂了。你能拚了命的娶她,你就該有能力養她。養她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所以,別想從我這兒算計點什麽。至少,我活著的時候,你是算計不到的。

    娶妻當娶賢。

    以你現在的收入,如果路宛眉是個賢惠的……嗬,別說賢惠了。她隻要稍微收斂一點,你們的小日子應該過的一點都不差。

    可是現在呢?

    路宛眉愛擺譜、愛奢靡、愛享受,就她這做派,你就是有百座金山也用不了幾年就能讓她給折騰完了。

    你現在掙得,滿足不了她的胃口,她就慫恿著你把手往家裏伸。如果我像你讀書時那樣,你要多少我給多少,等有天她把章家的這點家底也揮霍完了,到那時候,你該向誰要?我們章家又該怎麽辦?

    呈兒,你為了你所謂的偉大愛情,可以不管不顧。但是,我不能不為章家考慮,我不能不為清兒考慮。

    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你現在的苦,現在的累,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爹的話,太刻薄、太傷人心,這是一個父親該對兒子說的話嗎?

    可是,他能說父親的話,沒有道理嗎?

    章盛呈拐了個彎兒,上了同安街。

    父親說,娶妻當娶賢。

    什麽是賢妻?

    毫無懸念的,康聿容的臉閃了出來,那對脈脈的,溫順的眼睛迅速的盤踞了他的腦子,揮之不去。

    康聿容賢惠嗎?他詮釋不出一個清晰的定義。

    太隻知道,她也是個沒吃過苦沒受過累的金枝玉葉,她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在英國的時候,在他為路宛眉花錢如流水的時候,她為了節約開支,洗衣做飯、拖地擦桌……什麽都是親自上陣。

    還有,為了討好他,她把廚藝練得是爐火純青,她做出來的,他喜愛的那些菜的味道絕不比飯店的廚師差。隻是,那時他何曾讚美過一句?

    他與路宛眉結婚將近四年,他喜愛的辣子雞丁、他喜愛的冬瓜湯……他都快忘了是什麽味道了,路宛眉從不管他的口味。

    他不想比較的,可是思想不由他支配啊。

    章盛呈往右拐去,上了尚義街。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住了,望著前麵百米遠的XX中學,愣了。

    自己怎麽走到這兒了?

    真的不知道嗎?

    答案自己心知肚明,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或許,在看到報紙上康聿容的照片時,心裏就已經有了決定了。所以才會,不假思索的請了假,毫不停留的走出了校門。

    ……………………

    康聿容忙完下樓的時候,學校裏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快到校門口的時候,遇上了何老師。

    康聿容問:“你今天怎麽也這麽晚?”

    何老師拉著臉,氣哼哼的說:“還不是為了張麗瓊的事兒,那教導主任也真夠勁兒的,上午就跟個珠連炮似的,訓了一上午還不算晚。放學的的時候又被他逮住,嘚啵嘚嘚啵嘚的又訓到了現在。要不是有人找他,現在還不放行呢。你說張麗瓊這事兒能賴我嗎?怎麽就死咬著我不放呢?”

    張麗瓊是何老師班裏的學生,昨天放學幾個女生打鬧,把張麗瓊撞下了樓梯。旁邊的何老師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樓梯不高,隻有兩個台階而已,張麗瓊就崴了下腳,別的也沒什麽事兒。

    但,張家位高權重覺得自己的女兒受了莫大的傷害,非要找學校要個說法。教導主任一貫作風就是,遇事撇清自己,撇清學校。最後這個黑鍋就落到了何老師的頭上。

    康聿容也覺得何老師是真夠冤的,可是自己人微言輕,除了說些寬慰的話,別的什麽忙也幫不上。

    兩人並肩走著,一個喋喋不休的抱怨,一個默默不語的聆聽。

    走到路口,兩人分了手,康聿容拐進了裕東街。今天出來的晚了,她的步子比往常快了不少。

    “聿容。”

    聽到叫聲,康聿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應,一個身影就擋在了她的麵前。她的步子下意識的頓住,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往後退了兩步,眼睛敏銳一揚,正對上那對漸漸陌生的眼。

    章盛呈看著她,又叫了一聲:“聿容。”

    見是他,康聿容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戒備的心緒也放鬆了下來。

    康聿容再次往後退,等中間有了兩三個人的距離才停下,淡淡看著他。

    章盛呈穿著一件煙灰色的呢子外套,衣服舊了,邊角都磨出了毛邊。

    這衣服康聿容看著眼熟,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還是她去英國時給他帶過去的。當時他穿著還有些緊繃,現在鬆鬆垮垮很不合身。

    他臉色微黃,眼圈青黑,兩眼深凹,頭發也被風吹得東倒西歪。這樣憔悴的章盛呈,跟康聿容印象裏那個紅光滿麵意氣風發的男人,怎麽都重合不到一塊。

    如果是以前,康聿容定會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但現在,她隻是淡淡的看著他,眼神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他。

    她問:“有事兒?”

    章盛呈瞧著這幅冷漠的臉,越看心裏越不是滋味。以前的康聿容,一顆心全撲在他的身上,看著他的眼神,都會發光。

    男人,都是賤骨頭,上趕著送上門的,就挑三揀四嫌這嫌那,甚至出言不遜狠狠拋棄。

    過盡千帆,生活不易,開始想起被自己棄之敝履的人。等回頭想去尋找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丟棄的不是土坷垃,原來是一顆蒙了灰塵的珍珠。

    生活就如同跟他開了一場玩笑,而他隻能被動的被玩弄於股掌之中,像一個乞丐一樣,隻能遠遠的望著曾經屬於他的那顆珍珠。

    章盛呈嘴角露出個笑意,說:“好久沒見清兒了,今天剛好在這兒附近辦事,就想著等你一起去接清兒。”

    這理由很好,康聿容就是想推也推不了。

    清兒說到底是章家的孫子,不說別的,就單單看章家二老的麵子,她也不可能不讓章盛呈見清兒。

    康聿容說:“那走吧。”說完,扭頭就走。

    章盛呈快步跟上。

    “你最近好嗎?”康聿容不說話,章盛呈忍不住開口。

    康聿容不冷不熱:“還行。”

    “我今天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新聞了,沒想到你還有這麽厲害的一麵。”

    “人,沒有一成不變的。”

    章盛呈笑了笑:“是啊。隻是沒想到,你會變得如此叫人不敢相信。你是怎麽做到的?”

    康聿容急速雙腳驟然停止,眼神裏帶出了些鋒利,看著他,沉著臉說:“我是怎麽做到的,就要問問你以前對我做了些什麽。沒有你的‘幫助’,我想我也未必會讓你,像現在這樣,對我高看一等。”

    這話,把章盛呈噎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簡直就是典型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章盛呈看著前麵嬌小的背影,苦笑,她忘不了以前的事兒,永遠都忘不了吧?

    想想也是,那麽深的傷害,又有誰能輕易忘卻呢?

    隻是,現在彌補還來的及嗎?

    來得及也好,來不及也罷,他都要試試。

    門打開,清兒從裏麵跑了出來:“娘,今天你怎麽晚了?”

    康聿容抱住清兒,歉意說道:“今天學校裏的事兒有點多,所以才會遲到。清兒別生氣,好不好?”

    清兒說:“清兒是男子漢,怎麽會輕易生氣呢?柯叔叔說,隻有女孩子才會容易生氣呢,清兒才不是女孩子呢。”

    這邊,清兒和康聿容說的正歡,不遠處的章盛呈看著實在是眼饞,大叫一聲:“清兒!”

    “爹!”

    清兒立刻拋開康聿容的手,朝著章盛呈撲了過去。

    章盛呈張著手,一把把清兒抱起來,往高處拋,驚得清兒嘰裏呱啦亂叫。

    父子倆鬧騰了一會兒,然後清兒一手牽一個往家走。

    一路上,清兒的話真多,瞧瞧爹問問娘,跟這個說說和那個笑笑,他一個人抖落的歡愉,足以給眼前的畫麵貼上“溫馨”的標簽。

    一家三口,往前走著,誰也沒注意到半路多出來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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