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瑤麵無表情的抬起頭，她知道陳少峰這張嘴素來會說話，跟她的笨拙截然相反。

    上至八十歲大媽菜籃子裏的菜，下至三歲小孩手裏的糖，隨隨便便就能忽悠到自己兜裏。

    說通門衛放他進來，的確不值得大驚小怪。

    可，她還是忍不住看看他此刻的表情。結果隻看到一臉的水珠，她一下沒矜持住：“你這傘是漏雨嗎？”

    終於看到花瑤正臉，還有這雙圓溜溜的眼睛，開心得沒繃住，嘴角揚起。

    刻意把傘舉高，大聲道：“看，不漏。”

    然後把傘遞到花瑤麵前，細細密密的雨聲瞬間蜂擁而至，眼睛眯成一條縫：“小賣部門口沒停車位，我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才買到傘，淋了一身雨。天很晚了，拿著。”

    “為什麽不買兩把？”

    他過來給她送傘，結果她撐傘，他淋雨，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忘恩負義了？

    抹了把臉上的水，他笑嘻嘻地道：“買了，不過回頭時看到美女代駕躲屋簷下也逃不開雨水澆灌，就送了她一把。”

    花瑤上前，順手把傘往後推，跟陳少峰並肩站著，“走吧。”

    她沒問既然手裏已經有把傘了，不會繼續被雨淋，為何不回去再買一把？就像他不會問，既然她都不讓他找她了，為何願意共撐一把傘？

    都是借口，何必難堪。

    沒走幾步，花瑤猛地拽住陳少峰胳膊：“你走路不看路的嗎？”

    下意識地反應沒有經過任何思考，語氣中帶著責備。所以一說完，她便有些後悔。以他們目前的關係，她沒資格這樣說他。

    陳少峰頓住，看著路麵上的一個大水坑，腳尖已經沒入其中。他轉過頭，就看到花瑤一臉糾結的表情。

    胸膛挺起，鏗鏘有力地開口：“不看，傘這麽重，我撐著它已經很費勁了，沒有多餘的力氣看路。”

    花瑤抿唇，斜著撐當然費勁。她沒說什麽，往旁邊靠過去，給他領路，腳步快了許多。

    兩人中間始終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並排走著，傘偏向花瑤這邊。她沒淋多少雨，但是袖子還是不可避免地濕了。

    而陳少峰，大概把天空當成花灑洗淋浴，任由冰涼的水線一遍遍衝刷他的輪廓。

    經過門衛那裏，陳少峰從褲兜裏掏出一盒煙，沒有開封，從窗口遞進去：“大叔，您辛苦了，來，抽根煙。”

    薄薄的塑料膜上麵裹著一層水，裏麵完好無損。

    大叔看兩人一眼，笑著接過來，“疼媳婦好啊，我們S市的男人最懂疼老婆了。小夥子，大叔看好你。”

    呆呆地傻笑了下，就見大叔從煙盒裏抽走一根煙，又把盒子還給他。

    手上都是雨水，陳少峰就著濕透的西褲象征性擦了擦，把煙盒推回去，“今晚謝謝大叔了，我身上也沒別的玩意，這煙您留著。”

    “你跟他說什麽了？”

    “就說你沒帶傘，我若進不去，你今晚就要睡在停車庫的地上。而且，沒有被子，”

    明亮的黑眸看了一本正經的男人一眼，發現他沒有要繼續補充的意思。

    眸光流轉，沒有繼續追問，朝著前麵一家燈光閃閃的店鋪走去。

    看花瑤沒打算追問，心中鬆了口氣。

    其實他剛剛真沒說什麽，就跟大叔說了下如今找媳婦難。他過去二十七年的歲月裏，就找到了那麽一個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眼下與他僅僅一門之隔，下雨天的沒帶傘。大叔你要不放行，我姑娘收了別人的傘，我這輩子就得打光棍，您忍心？

    還好門衛大叔於心不忍。

    身邊的人突然停下腳步，臉上的光線由暗轉亮，尤其水潤的嘴唇，格外光彩奪目。陳少峰看了一會僵硬地挪開視線，就看到一家服裝店。

    很大眾的品牌，衣服價位幾十到幾百。最前麵的招牌上寫著：夏季上新，兩件88折。

    想到自己身上濕透的這一身行頭，他立刻明白花瑤的意思，主動開口道：“我們進去吧，你這衣服袖子褲腿都濕了，上去換一套。”

    一樓是男裝，女人的衣服一般在二樓。

    “好。”

    剛進門，導購員立刻熱情地迎過來。

    看到兩人一個身上濕的水流直冒，一個……除了腳她看不出來哪裏有濕的痕跡。臉上有些詫異，卻是很快地換上一副甜美的笑容。

    花瑤上衣袖子垂著，基本看不出被淋濕的水印。也就一直盯著她看的陳少峰，親眼看到雨水滴落在上麵才知道沾了水。

    導購在旁邊熱心地介紹當季最新款，包括二樓女裝目前最受歡迎的是哪一款。

    陳少峰眉目微斂，禮貌又不容拒絕地道：“抱歉，她不能受涼，我們自己隨意挑件衣服就好。”

    一身濕衣服哪有心思管什麽新款不新款，隨手拿件合身的幹淨衣服就行。

    低頭看著花瑤，女孩臉蛋素淨白皙，好想摸一摸。手緊了緊，握成拳，輕聲道：“花花，你先上去換衣服，我很快過來。”

    準備給他拿衣服的心思頓住，腳怎麽也邁不出去。

    被雨淋了一晚上的男人，此刻英俊的麵容仿佛山泉洗滌一番，愈發清秀幹淨。

    那雙好看的眼睛始終帶著一抹亮光，在光線明亮的白熾燈下依舊十分耀眼，無法忽視。

    跟她在一起有這麽開心？

    細碎的黑發涇渭分明地挺直豎起，小小的水珠垂在發梢搖搖欲墜，泛出晶瑩的光暈。整個人透著一股瀟灑不羈的隨性，又野性十足。

    狼狽的形象，卻是迷人的姿態。

    花瑤上了樓，陳少峰就著距他最近的衣架順手拿了件白色襯衣，往更衣室走。

    經過擺放褲子的地方，腳步未停，長臂一伸，指尖勾著一條黑色休閑褲的衣架。

    白色的牆麵掛著滿滿的運動鞋，陳少峰瞥了一眼，提了雙灰色網鞋進更衣室。

    路上積水成淵，看著自己濕透了的褲腿和鞋，花瑤果斷選了一件套裝。

    上衣是白色的雪紡衫，下衣黑色半身裙，不緊身的那種，又配了一雙黑色高跟鞋。

    站在落地鏡前，還沒來得及看這一身的效果，就看到出現在他身後的男人。

    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再看鏡子裏的自己，莫名的悸動從四肢百骸撲麵而來。

    卻在他一點點靠近的途中褪盡鉛華，變成難言的感傷。

    陳少峰雙手插在褲兜，微微低著頭，竊喜的黑眸彎起，嗓音溫柔甘醇：“真巧。”

    的確是巧，隨便撿件衣服穿也能配成一身情侶款。

    可是他這樣刻意強調出來，打破了花瑤故作鎮定的表情。她原本，想當做什麽也沒發生。

    四處閃躲的眼神恰好閃到陳少峰的腳上，花瑤兩眼放光，像發現稀有品種一般驚聲道：“鞋子顏色不一樣。”

    噗嗤一聲，兩人轉過頭，看到從花瑤出更衣室就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美女導購打趣道：“先生您女朋友真可愛。”

    話音落地，空氣中彌漫的那一層薄薄的旖旎瞬間消散。一個冷淡，一個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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