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他說這話，要把他帶回陳家，他拒絕了。所以這一次，他要把陳家的東西送給他麽？

    恍惚間聽到拐杖重重敲打地板的聲音，緊接著就是老頭發怒的大嗓門：“看什麽看，這是老子自己的東西，跟你那個爹沒半毛錢關係。你媽不讓你回陳家，我不逼你。這輩子，你不叫我聲爺爺，那也罷了。”

    兒子犯的錯，他這個當老子的也要跟著一起受，憋得慌。

    陳老先生越說越怒，“我不管你要不要，反正我的曾孫一定得要。你媽總沒說讓他也跟我們斷絕關係。”

    陳少峰瞅他一眼，“我還沒孩子呢。”

    他這一眼很快就過去，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文件，不用看也知道裏麵沉甸甸的。

    但是他沒看到，這句話說完，對麵正氣威嚴的老人猛地怔住了。肅穆蒼老的臉幾度變化，難得出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年紀大了，不知道有沒有命看你們孩子出生。有些事情，提早做打算，免得夜長夢多。”

    陳少峰這一輩，不止他一個人，但他是最沒有保障的一個。

    孤零零的，萬一分遺產時被欺負了，他沒法從棺材裏爬出來為他做主。那就趁他還活著，先把東西給到他手裏，未來至少有個可以傍身的依靠。

    三年前的情景，他不想再看到，也不想陳少峰再有那樣的困擾。

    不過幾百萬，那兒媳隨便買一件首飾的事情，他孫子卻差點賠上半輩子的幸福。

    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心裏有些難受，看誰都來氣，他也不知說給陳少峰聽還是自我抱怨，“老子當兵四十年，幾度生死換來的東西，你看不上眼麽？”

    “沒有，”陳少峰抬起頭，看著神色慍怒的老人，唇角一勾：“我隻是在想，如此貴重的禮物，我該拿什麽回報。”

    渾濁的眼睛震住，看著年輕帥氣的臉龐，緩緩發出一道亮光。

    虛握著拳幹咳一聲，他道：“把字簽了，帶我跟宋秘書去吃飯。”

    宋秘書連忙笑眯眯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黑色鋼筆，放在紙袋子上麵，“陳少，請。”

    陳少峰拿起筆，抽出裏麵的文件，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上大名。

    深邃漆黑的眸望著行雲流水的三個字，心腔仿佛有什麽東西充了出來，流竄在全身，溫暖而激動。

    陳老先生不動聲色地看著陳少峰臉上的表情，忽然覺得心裏的抑鬱消散了幾分。

    想抬手招來宋秘書扶他一把，手伸在半空自動轉了個方向，朝向了陳少峰。

    “過來。”

    年輕時沒將身體當回事，受傷就是家常便飯。到老了，他整個人衰敗的厲害。才七十歲出頭，手腳已經不怎麽靈活。

    陳少峰這才抬起頭，看著老人的動作，忽然想起來他剛說要吃飯來著。

    將伸向他的手壓下去，“坐著歇會，我去做飯。”

    B市到S市，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坐了那麽久的車，再來回出去，不得把他這副身體折騰沒了。

    陳老先生收回手，看著起身走向廚房的身影，渾濁的眼睛裏露出幾分笑意。

    宋秘書向來機靈，見到這副情景立刻笑道：“司令，陳少還是心疼您的，咱這趟沒白來。”

    果然，這話說完，那刻板嚴肅的臉上顯出了淡淡的又很容易讓人感受到的愉悅。

    “隻是這一趟麽，我為他操了多少心，做了多少事？小兔崽子，總算有點良心。”

    說這話時儼然一副嫌棄的口吻，他退休之後的日子，大部分都用來忙活陳少峰的事情了。

    最開始是三年前，他跟兒子一起商量，決定先送陳少峰出國進修，而後轉戰商場。

    這家夥表麵上說什麽聽什麽，但他清楚，這不過是表麵功夫。這孩子不願意出國，最後妥協是為了還他掉他的恩情。

    他覺得一家人還不還的太見外，想著不去就不去吧。可兒子說，年輕人心裏都有一股傲氣，表麵不屑，心裏渴望。

    這樣做沒錯，等到陳少峰嚐到了金錢與權利的甜頭，勢必不會再那麽固執。

    終究是父子，他當然希望兩人關係能夠緩和一些。

    順了兒子的意思，孫子卻過得不痛快，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他估計是等不到他們冰釋前嫌的那一天。

    那就趁還活著，做他能做的事，其他的管不了那麽多。

    好在陳少峰不是那種冥頑不靈的性子，沒有將他老子的錯遷怒到他身上。

    宋秘書看了陳老先生一眼，站起來，恭敬地道：“司令，那我先回酒店，晚點再過來接您。”

    “坐著，你奔波一天，比我更辛苦。”他對宋秘書說話不像跟陳少峰那麽暴躁，“臭小子的手藝我沒嚐過，萬一無法下咽還得出去一趟。好吃的話，你也一起嚐嚐。”

    宋秘書沒有推辭，安靜地坐在隔壁。

    過了一會，陳老先生收回了視線，看向宋秘書，問道：“蘇家的那個丫頭，也是住這裏？”

    心中咯噔一下，宋秘書抬手扶了扶眼鏡，語氣尋常地道：“好像是的，不過應該不是跟陳少住一起。”

    陳老先生點點頭，突然問道：“宋明，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鏡片下的眼睛閃了閃，恭敬答到：“十一年。”

    陳老先生臉上依舊維持著笑，但眼神溫溫淡淡，看著宋秘書不說話。

    就這麽僵持了會，宋秘書悠地低下頭，嗓音帶著輕微的顫音：“對不起，司令。”

    “是那混賬讓你這麽做的？我就送孫子點禮物，他也非要攪一趟，還安插個女人進來？”

    自從知道陳少峰的事，他就已經把兒子的名字改為混賬。今天來這，又添了一筆，以後估計是不會改口。

    陳少峰的事他一直都交給宋秘書辦，一個因為他身體行動不便，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療養。

    另外一個，那孩子過去對他心有芥蒂，幫忙這種事太過直接的接觸會讓他不自在。

    蘇珊一開始就不是他的主意，隻不過他也沒有阻止兒子將孫子和他中意的兒媳安排在同一所學校。

    但是陳少峰回來之後，他就跟宋秘書交待不需要做多餘的事，不必理會蘇家的丫頭。

    他給陳少峰的是一棟小別墅，不是那個女人隔壁的這間小公寓。目前的情況，出自誰的主意，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宋秘書默默點了頭，司令大人說要親自來看陳少峰的時候，他就知道瞞不住。

    很快地補充了一句：“楓庭苑的別墅在這文件裏，剛剛陳少簽了字，現在已經在他名下了。”

    “這種情況，下不為例。我孫子還能找不到媳婦！”

    陳老先生沒有追問具體細節，來來去去都是宋秘書跟他兒子的陰謀，沒什麽好問的。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有人借著自己的名義做他根本沒有吩咐過的事情。

    念在宋秘書初犯，他不計較，卻也不容易再發生這種事。

    靜默了幾秒鍾，他瞥了心虛的宋秘書一眼：“既然你已經為自己謀好出路，就一心一意走下去。回去告訴他，蘇家那丫頭不是個善茬，老子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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