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小路上被霧蒙蒙的水汽浸得有些潮，喬漾走了不過十幾米的路，額前的碎發和臉上細微的絨毛上都浮了些水珠。

    阮紀顏的視線一刻也不敢離開她，那架勢恨不得把自己都黏在喬漾身上。

    喬漾走在她前麵，直到打開車門才轉頭望了過來償。

    她眼圈周圍泛著紅，水汪汪的眼睛也有些浮腫，但是抬眼看過來的時候依舊漂亮明媚。

    似乎什麽都沒能影響到她。

    但是阮紀顏偏偏比誰都清楚，一件很小的事情都能影響到她。

    阮紀顏眼神微晃了一下，直到喬漾出聲提醒，她才堪堪把深思收了回來，繞過車頭上了主駕。

    其他人還沒下來，車上隻有她們兩個人。

    喬漾的眼睛就一直盯著窗口外頭的小路，車上暖氣一開，很快就在車窗上蒸騰出一片水汽。

    視線被完全遮擋住，喬漾也沒動，隔了好半晌才伸手抹開一小片的透明玻璃來。

    指尖沾的水有些涼，喬漾把手縮回來的同時，聽阮紀顏開口問了句話。

    “回醫院嗎？”

    她們剛從醫院出來，阮紀顏還沒忘。

    喬漾身體還沒恢複好，折騰了這麽長時間估計吃不消。

    阮紀顏越往下想下去，就越覺得心疼。

    她偏頭看過去，剛好就看到喬漾的指尖輕顫了一下。

    喬漾大半張臉都背對著阮紀顏，她看不見她臉上是什麽表情。

    也不知道她顫抖是因為車窗太冰，還是別的什麽。

    “回醫院吧。”

    過了大概半分鍾，在阮紀顏還沒想出什麽來的時候，喬漾淡聲開口。

    阮紀顏依言發動車子，喬漾的下半句話就那麽被輕微的發動機聲給覆蓋住。

    “......正好我要回去拿東西。”

    阮紀顏沒聽清楚，她指尖緊攥了一下。

    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喬漾的表情之後，還是沒出聲問出來。

    ......

    到醫院門口以後，喬漾直接沒讓阮紀顏下來。

    時間倒是不算太晚，隻是入了冬天黑的早了一些，再加上天氣不好，外麵的天色總給人一種入了夜的錯覺。

    阮紀顏坐在車裏，單手支著方向盤看向窗外。

    因為時間還早，所以路燈還沒亮起來。

    阮紀顏把時間掐得很準，每隔三分鍾就要轉頭看眼醫院門口。

    到第五個三分鍾的時候，喬漾終於從門口走出來。

    她戴了一個白色的口罩，大衣領口微微敞開，走起來似乎帶起了一陣風。

    喬漾到底是有著年輕的資本，無論什麽時候都讓人覺得有生機。

    她手裏似乎還捏著一個牛皮袋子，走進了阮紀顏才注意到。

    喬漾走的很快，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倒也不在意這些，打開車門上來之後，阮紀顏瞬間就覺得車裏的暖氣被衝的涼了一些。

    喬漾帶了一陣冷風坐了進來。

    阮紀顏把暖風擰的更大，視線卻不由得看向喬漾手裏的檔案袋。

    “什麽東西？”

    “離婚協議。”

    喬漾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依舊淡的有些怪異。

    說完還刻意抬手把風吹亂的頭發攏到後麵，她轉頭看過來，語氣波瀾不驚。

    “去盛豪。”

    阮紀顏有些不可置信，“小喬......”

    “嗯。”

    “......”

    阮紀顏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喬漾雖然不喜歡拖遝......但是這是不是有點太速戰速決了？

    況且連離婚協議都提前準備好了？

    阮紀顏視線有些挪不開，盯著那個袋子出了短暫幾秒鍾的神。

    也不知道被傅遲寒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喬漾捏著抽繩轉了兩圈後，驀然就把檔案袋甩在車頭上。

    “需要我幫你踩油門嗎？”

    阮紀顏立刻把視線移開，訕訕開口，“......不需要。”

    ......

    下午六點整，阮紀顏準時把車停在盛豪大門口。

    天色完全暗下來，可見度降得極低。

    暗沉沉的夜裏，盛豪大廈尤其明亮得顯眼起來。

    喬漾遲遲也不下車，秀氣的眉頭皺緊又鬆開。

    阮紀顏拽過檔案袋在手心掂了幾下，然後遞過來，“你確定他還在公司？”

    喬漾搖頭。

    她不確定，非常不確定。

    可是沒辦法，這個時候她不可能去傅家找人。

    阮紀顏大概也看出來她想的什麽，歎了口氣，見她不接袋子，就又放回到原處。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

    眼前的高樓大廈幾乎層層都亮著燈，十幾分鍾也不見有人出來。

    喬漾的眉頭擰的死緊，半晌也沒鬆開來。

    阮紀顏覺得無聊，邊托著下巴看喬漾，邊時不時地低頭看時間。

    “......六點半了。”

    沒過多久，阮紀顏小聲出聲提醒。

    今天明顯是有些不對勁兒。

    這些大公司阮紀顏是知道的，除非遇上加班的情況，不然六點半之前整棟樓大概都空了。

    “是不是在加班啊？”

    喬漾看她一眼，也沒說話。

    她的眼睛還沒消腫，雙眼皮都有些不太明顯了。

    阮紀顏把視線移開——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上去看看。”

    喬漾伸手抄起那個檔案袋，略粗糙的觸感在手心輕磨幾下，又癢又麻。

    “我跟你一起——”

    下一秒，阮紀顏的話音還沒落下來，喬漾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

    車門就在眼前被關上，阮紀顏沒說完的“一起去”，就這樣夭折在了她口中。

    ......

    阮紀顏沒說錯，今天的確所有員工都在加班。

    整棟樓都彌漫在一種低氣壓當中，氣氛有些詭異的安靜。

    喬漾避開了大部分人的視線，從一樓大廳快速往電梯那邊走去。

    但是還是避免不了和少數幾個認識的人碰上麵。

    沈珩就是那少數幾個人當中的其中一個。

    電梯門開的時候，沈珩和喬漾正麵碰上。

    盡管喬漾臉上的口罩沒摘，沈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太......”

    氣氛有些尷尬——沈珩突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喬漾。

    硬是停頓好幾秒過後，沈珩才中規中矩地叫了聲：“......喬小姐。”

    喬漾點頭。

    沈珩便往後後退幾步，讓開個位置出來。

    似乎是專用電梯，裏麵就隻有她們兩個人。

    到了目的地，沈珩卻突然就不想下去了。

    他伸手在麵板上按了最高一層，有些明知故問：“喬小姐，你是來找傅總的嗎？”

    “......”

    確實是明知故問。

    喬漾視線垂下來，盯著腳底下光亮幹淨的大理石地板看了幾眼，悶悶地“嗯”了一聲。

    喬漾跟傅遲寒之間出問題了——沈珩光用手指頭都能想出來。

    除此以外，他想象不出還能有誰能左右傅遲寒的情緒。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傅遲寒——當然對於沈珩而言，他的“大名”最開始是因為不近女色而鼎鼎的。

    那都是後話了。

    現在看來，確實跟他想象的沒什麽差別。

    喬漾臉上的表情被遮擋住，一雙明眸垂下，長長的睫毛幾乎把所有神情都給掩蓋住了。

    他還想再旁敲側擊幾句，可是怎麽辦......喬漾連話都不想跟他說。

    沈珩不敢太明目張膽地找話題，剛要開口聊聊天氣，電梯“叮”地一聲，突然停了下來。

    沒過幾秒，電梯門打開。

    沈珩和喬漾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向按鍵板上——還有幾層才到頂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