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00章 城

字數:351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她的魚[娛樂圈]gl !

    本文由晉(jin)江(jiang)文學城獨家發布,正常章節可下載晉(jin)江(jiang)app進行千字三分,一章一毛,一月三塊錢,可輕易收獲正版樂趣,捕捉逗比作者一隻。

    一看,原來是一個丫鬟在那裏掐花兒,生的儀容不俗,眉目清秀,雖無十分姿色,卻也有動人之處。雨村不覺看得呆了。那甄家丫鬟掐了花兒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麵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方腮。這丫鬟忙轉身回避,心下自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我家並無這樣貧窘親友。想他定是主人常說的什麽賈雨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每每有意幫助周濟他,隻是沒什麽機會。’”如此一想,不免又回頭一兩次。雨村見他回頭,便以為這女子心中有意於他,遂狂喜不禁,自謂此女子必是個巨眼英豪、風塵中之知己。一時小童進來,雨村打聽得前麵留飯,不可久待,遂從夾道中自便門出去了。士隱待客既散,知雨村已去,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到了中秋佳節,士隱家宴已畢,又另具一席於書房,自己步月至廟中來邀雨村。原來雨村自那日見了甄家丫鬟曾回顧他兩次,自謂是個知己,便時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對月有懷,因而口占五言一律雲: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眸。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頭。雨村吟罷,因又思及平生抱負,苦未逢時,乃又搔首對天長歎,複高吟一聯雲: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

    恰值士隱走來聽見,笑道:“雨村兄真抱負不凡也!”雨村忙笑道:“不敢,不過偶吟前人之句,何期過譽如此。”因問:“老先生何興至此?”士隱笑道:“今夜中秋,俗謂團圓之節,想尊兄旅寄僧房,不無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齋一飲,不知可納芹意否?”雨村聽了,並不推辭,便笑道:“既蒙謬愛,何敢拂此盛情。”說著便同士隱複過這邊書院中來了。

    須臾茶畢,早已設下杯盤,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說。二人歸坐,先是款酌慢飲,漸次談至興濃,不覺飛觥獻起來。當時街坊上家家簫管,戶戶笙歌,當頭一輪明月,飛彩凝輝。二人愈添豪興,酒到杯幹。雨村此時已有七八分酒意,狂興不禁,乃對月寓懷,口占一絕雲:時逢三五便團,滿把清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士隱聽了大叫:“妙極!弟每謂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飛騰之兆已見,不日可接履於雲霄之上了。可賀可賀!”乃親斟一鬥為賀。雨村飲幹,忽歎道:“非晚生酒後狂言,若論時尚之學,晚生也或可去充數掛名。隻是如今行李路費一概無措,神京路遠,非賴賣字撰文即能到得。”士隱不待說完,便道:“兄何不早言!弟已久有此意,但每遇兄時並未談及,故未敢唐突。今既如此,弟雖不才:‘義利’二字卻還識得;且喜明歲正當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闈一捷,方不負兄之所學。其盤費餘事弟自代為處置,亦不枉兄之謬識矣。”當下即命小童進去速封五十兩白銀並兩套冬衣,又雲:“十九日乃黃道之期,兄可即買舟西上。待雄飛高舉,明冬再晤,豈非大快之事!”雨村收了銀衣,不過略謝一語,並不介意,仍是吃酒談笑。那天已交三鼓,二人方散。

    士隱送雨村去後,回房一覺,直至紅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寫薦書兩封與雨村帶至都中去,使雨村投謁個仕宦之家為寄身之地。因使人過去請時,那家人回來說:“和尚說,賈爺今日五鼓已進京去了,也曾留下話與和尚轉達老爺,說:‘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不及麵辭了。’”士隱聽了,也隻得罷了。

    真是閑處光陰易過,倏忽又是元宵佳節。士隱令家人霍啟抱了英蓮,去看社火花燈。半夜中霍啟因要小解,便將英蓮放在一家門檻上坐著。待他小解完了來抱時,那有英蓮的蹤影急的霍啟直尋了半夜。至天明不見,那霍啟也不敢回來見主人,便逃往他鄉去了。那士隱夫婦見女兒一夜不歸,便知有些不好;再使幾人去找尋,回來皆雲影響全無。夫妻二人半世隻生此女,一旦失去,何等煩惱,因此晝夜啼哭,幾乎不顧性命。

    看看一月,士隱已先得病,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構疾,日日請醫問卦。不想這日三月十五,葫蘆廟中炸供,那和尚不小心,油鍋火逸,便燒著窗紙。此方人家俱用竹籬木壁,也是劫數應當如此,於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將一條街燒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時雖有軍民來救,那火已成了勢了,如何救得下直燒了一夜方息,也不知燒了多少人家。隻可憐甄家在隔壁,早成了一堆瓦礫場了,隻有他夫婦並幾個家人的性命不曾傷了。急的士隱惟跌足長歎而已。與妻子商議,且到田莊上去住。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賊盜蜂起,官兵剿捕,田莊上又難以安身,隻得將田地都折變了,攜了妻子與兩個丫鬟投他嶽丈家去。

    他嶽丈名喚封肅,本貫大如州人氏,雖是務農,家中卻還殷實。今見女婿這等狼狽而來,心中便有些不樂。幸而士隱還有折變田產的銀子在身邊,拿出來托他隨便置買些房地,以為後日衣食之計,那封肅便半用半賺的,略與他些薄田破屋。士隱乃讀書之人,不慣生理稼穡等事,勉強支持了一二年,越發窮了。封肅見麵時,便說些現成話兒;且人前人後又怨他不會過,隻一味好吃懶做。士隱知道了,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驚唬,急忿怨痛,暮年之人,那禁得貧病交攻,竟漸漸的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來。

    可巧這日拄了拐紮掙到街前散散心時,忽見那邊來了一個跛足道人,瘋狂落拓,麻鞋鶉衣,口內念著幾句言詞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士隱聽了,便迎上來道:“你滿口說些什麽隻聽見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聽見‘好’‘了’二字,還算你明白:可知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我這歌兒便叫《好了歌》。”士隱本是有夙慧的,一聞此言,心中早已悟徹,因笑道:“且住,待我將你這《好了歌》注解出來何如?”道人笑道:“你就請解。”士隱乃說道: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粱,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甚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瘋跛道人聽了,拍掌大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隱便說一聲“走罷”,將道人肩上的搭褳搶過來背上,竟不回家,同著瘋道人飄飄而去。當下哄動街坊,眾人當作一件新聞傳說。封氏聞知此信,哭個死去活來。隻得與父親商議,遣人各處訪尋,那討音信無奈何,隻得依靠著他父母度日。幸而身邊還有兩個舊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針線,幫著父親用度。那封肅雖然每日抱怨,也無可奈何了。

    這日那甄家的大丫鬟在門前買線,忽聽得街上喝道之聲。眾人都說:“新太爺到任了!”丫鬟隱在門內看時,隻見軍牢快手一對一對過去,俄而大轎內抬著一個烏帽猩袍的官府來了。那丫鬟倒發了個怔,自思:“這官兒好麵善倒像在那裏見過的。”於是進入房中,也就丟過不在心上。至晚間正待歇息之時,忽聽一片聲打的門響,許多人亂嚷,說:“本縣太爺的差人來傳人問話!”封肅聽了,唬得目瞪口呆。

    不知有何禍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