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聽到對方突然停頓了下，而後又突然問她。

    “艾倩倩，你怕死嗎？”

    “我的意思是，你是更怕自己死掉，還是更怕自己的孩子死掉？”

    艾倩倩像是聽到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如鯁在喉。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

    她想過死，也曾經和死亡無限貼近過。

    當初離開威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過得渾渾噩噩，生不如死。

    靠著和威廉那些可有可無的回憶度日甚至無數次冒出來卑微的想法，想著她要回到威廉身邊，但凡讓她回到威廉身邊，哪怕無名無份，哪怕沒有被愛，沒有未來。

    她隻是想，然後在那些卑微的想法當中，一次又一次的自殘。

    她頹廢過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她有一次出門買泡麵，看到馬路邊上，母親拉著女兒散步的樣子。

    她們笑的那麽開心，隻是並肩走著，就像極了大師筆下，最珍貴的畫作。

    女人並不好看，卻因為周身洋溢著靈動的，鮮活的母愛，漂亮異常，時間也為她鍍上一層光。

    那一瞬間，隻不過是一瞬間，艾倩倩幡然醒悟。

    她第一次認真撫摸自己的小腹，那裏還孕育著嶄新的生命。

    她從要去便利超市的路上折回，打車前往醫院。

    原本她以為，她自己那麽沮喪的情緒，頹廢著生活，醒悟的太晚，可能大抵有和自己的孩子失之交臂的危險。

    然而她的孩子卻如同打定了主意，常伴她身邊，縱使她如此虐待，還是在她的子宮裏，健健康康的成長著。

    孕檢之後，艾倩倩突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心願。

    她想，她可以什麽都不為，她隻為她肚子裏的孩子，隻為她可以成為一名母親的心願。

    這個世界上，人們活著一輩子也不是隻有愛情貫穿一生，除了愛情之外，總歸有那麽些其他可以讓人在無數次困難中，逆境中，堅持著，等待著。活下去走下去的精神。

    於當時的艾倩倩而言，無疑也是如此。

    艾倩倩有的時候在想，大家都說孩子是母親上輩子欠下來的債，而她卻覺得，她的孩子，是上天送到她身邊，拯救她的，是上天在她最孤苦無依的時候，給了她最強大，不會倒塌的支柱，足以維持她走過，之後往往漫長一生。

    更怕自己死掉，還是更怕自己的孩子死掉，在這一瞬間似乎艾倩倩已經有了答案，她不怕死，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經接近死亡了。

    可她的孩子沒有罪，她的孩子隻不過剛剛來這世上不久，還沒有學會說話，學會走路，卻經曆那樣病痛的折磨和無望的苦難，她知道她的孩子之所以患上那種病，或者和她之前生活習慣以及情緒起伏有很大的關係。

    她在想，她是有罪的，她的孩子的出現，無疑是在替她贖罪，替她彌補之前那些犯過的錯，她自己做了錯事，卻偏偏讓她的孩子來承擔。

    “如果隻能活一個的話，就讓我的孩子健康無憂的活下去。”

    艾倩倩終於聽佛自己的聲音，她聽到自己朝著電話那頭這樣回答。

    “OK，放心。別緊張，不會讓你去死，我當然希望你和你的孩子都沒事，不過倘若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你也務必自己考慮清楚，不要把我供出來，自己一個人把全部的罪行承擔下來，至於你的孩子，我會想方設法，讓他變成一個健康的，正常的孩子，明白了嗎？”

    “好，我知道了，榕小姐。”

    “那麽既然這樣的話……”

    電話那頭悅榕的話還沒有說完，艾倩倩就聽到酒店房門打開的聲音。

    “榕……榕小姐先這樣，先不說了，有事我們一會再說，我先掛電話了，拜拜，拜拜……”

    她語無倫次，手忙腳亂的掛斷電話，但是這個酒店房間的通體設計，一為了方便，一進門就是她工作的廚房。

    所以任盈剛一進來，看到的就是艾倩倩匆忙掛斷電話的樣子，倒是還不如艾倩倩在和別人通話。

    她根本不會做壞事，活了這麽長的時間，從小到大她接受的教導，教會她仁義禮智信，卻偏偏沒有教會她怎麽應對突發困難，怎麽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怎麽去陷害別人，怎麽為自己開脫責任。

    “怎麽了？怎麽這麽緊張？剛剛是在接電話嗎？發生什麽事情了？”

    任盈是心思縝密的女人，當下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著艾倩倩。

    “沒……沒事。”

    艾倩倩不自然的抿唇，說話也變得磕磕巴巴的。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隻有硬著頭皮撒謊。

    “是這樣的，任小姐，剛剛……嗯。剛剛我接到市中心醫院醫生的電話，嗯，就是說我的孩子現在情況很不妙，所以我就有點著急，然後，剛才突然聽到推門聲，下意識的就緊張起來了……”

    “什麽？你竟然都有孩子了嗎？真是看不出來？”

    任盈很是詫異。

    第一眼見到艾倩倩的時候，任盈就覺得她很小，像是高中生。雖然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對方已經明確的告訴自己，27歲，也有將近六年的工作經驗，然而對方長得實在不是什麽27歲的樣子，別說27歲了，就她這種滿臉的膠原蛋白，不施粉黛，大眼睛和嬰兒肥，哪怕說隻有18歲，也沒有人會起疑。

    倒是沒成想，她竟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怎麽住院了，生病了嗎？”

    任盈本能的問道。

    “嗯……其實，一直以來都在住院了，嗯，任小姐，我和你一樣，都是安市的，後來來曼徹斯特留學，在這裏，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隻是孩子受苦，患有先天性肝內膽管擴張，情況並不太好，現如今，還沒有合適配型的原位肝，剛剛醫生打電話，跟我說的也是這件事情，這種病吧，拖不得的，越拖就會越危險……”

    也不知道為什麽，艾倩倩一時之間，竟然把自己孩子的事情全盤都說給任盈。

    大概真的是壓抑太久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