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的，他知道現如今於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在這些，在他自己也不能估計究竟還有多少剩餘的時光裏，力所能及的，給任盈陪伴。

    任盈的日子還有那麽久，他終究是虧欠對方。

    醫院頂樓天台的風景，比任盈想象當中的還要好看許多，陽光是暖的，溫軟的。明晃晃的橙黃色。

    任盈幾乎是有些過於開心了。

    曼徹斯特的空氣真的很好，深吸一口氣。空氣裏似乎都帶著甜味。

    “這得好好看呀。”任盈就小小的驚歎起來。

    “原來醫院頂樓的風景這麽好看。”

    市中心醫院算是曼徹斯特裏相對比較高的建築了，所以從這裏的天台向外，可以俯瞰到曼徹斯特大部分的風景。

    隱約有些風。是涼的，但是春天真的來了，在當下這個瞬間，任盈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彼時在她站在頂樓天台上的時候，甚至可以從某些夾縫裏看到些綠意。

    她的開心是顯而易見的，她像是小孩子。那些微弱的情緒全部都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她甚至張開手臂，轉了個圈。

    她知道的，她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沈嘉文的樣子。

    可是此時此刻，沈嘉文還坐在輪椅上，但是任盈清楚，倘若沈嘉文沒有事情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走到她身邊，擁抱她。

    倘若沈嘉文沒有事情，那該有多好。

    任盈自己忍不住，又冒出這些心思來。

    她裝作一心一意看風景的樣子，可是其實。她自己清楚的很，她隻是太害怕了。不敢麵對。所以幹脆就不回頭，不去看沈嘉文的樣子。

    她總是這樣，自欺欺人，以此麻痹自己，不想麵對的事情，就永遠不去麵對，某種情況下。她和沈嘉文沒有什麽不同，在死亡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反而誰都不願提起了。

    可總歸是要提起的，倘若不提，突然的失去，隻會讓人更加的惶恐，這一點沈嘉文再清楚不過。

    風有些涼。他就有點兒想要咳嗽，他是想的，可任盈就在不遠處，所以他忍住了，他忍住任何可能會表現出來痛苦的動作，以此減輕任盈的焦慮。

    可是他的病痛，他知道的，誠然，不隻是他知道，任盈也清楚。

    “不知道還能看多久這樣的好天氣。”

    沈嘉文終於發出這樣的聲音來，是感歎的語氣，他的聲音也就不知不覺的，在時間和病痛的衝刷以及沉澱之下，變得滄桑，衰老。

    他說出來的時候，自己都能夠清楚的感受到。

    任盈也是。不得不承認。

    “肯定可以很久的呀。”任盈這樣回答他，尾音也微微揚著。

    可愛的，跳脫的，她像是從嫁給沈嘉文開始，一點兒也沒有變過，沈嘉文也就有點兒小小的滿足感，這像是提醒他，在任盈嫁給他的這段歲月時光裏，他把任盈保護的足夠好，這是值得開心的事情。

    可他的自豪才冒出來一丁點兒，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清楚的知道，任盈和在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受苦居多，又要在他許諾下虛無縹緲的陪伴過後，自己度過之後，漫漫餘生了。

    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可是其實，任盈是想要回頭的，她想要轉身過去，走到沈嘉文旁邊，依偎他，並給他安慰，然而現下這種情況，她根本沒有辦法這麽做。

    風仍舊是涼的，但是任盈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太陽的樣子，然後再看到太陽一點一點的模糊起來，她知道這是必然結果。

    她還是忍不住哭。

    這冬天的陽光實在過於刺眼，有關春天要來的念頭和預兆也實在過於強烈。

    任盈幾乎要發出哽咽的聲音來了。

    這個冬天真的很快就要過去了呀。

    她不爭氣，忍不住哭，她就想，和往常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在心裏許願，她請求這裏四處周遭，任何和神明有關的東西。她祈求上帝，讓沈嘉文陪她度過這個冬天。

    熬過今年吧，她在心裏哭嚎，無聲而且強烈。

    她少活多久都可以，隻要讓沈嘉文陪她更長時間。

    至於這個時候的另外一邊。

    自從上次安市初雪，威廉在飛機場被艾倩倩掛斷了電話。

    他想了很久很久，有關自己失去和得到的事情。而後確定自己實在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和艾倩倩割離開來，她沒有辦法接受那樣的事。

    他會繼續，也一定要見到艾倩倩，他想的是，艾倩倩說那些話的時候，他也要看到，但凡看到，他才能清楚的告知自己，對方的真正想法。

    安市是不會有艾倩倩的了，上次電話讓威廉確認，艾倩倩並沒有離開曼徹斯特，但是曼徹斯特實在太大了，具體在曼徹斯特的哪個地方，威廉一時之間沒有辦法確認。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要見到艾倩倩，哪怕是翻遍曼徹斯特的每個角落。

    那天的威廉在安市飛機場的雪地裏呆了很久很久，之後才是定了回曼徹斯特的機票。

    那天真的很冷，連夜趕回曼徹斯特，第二天威廉就感冒了，堅持了一個上午，像是有發燒的跡象，威廉隻能啟程去曼徹斯特的市中心醫院買藥。

    他住的地方附近沒有藥店，市中心醫院就是最近的醫院。

    已經到了中午，威廉還沒有吃飯，一路上渾渾噩噩的，都在想他和艾倩倩之間的事情，甚至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他想，他到底還能不能找到艾倩倩，又應該從哪裏開始找起。

    他隻是這樣想著，但是實際上，他清楚的知道，他根本毫無頭緒。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市中心醫院。

    今天的天氣倒是不錯，但是威廉並沒有什麽心情欣賞，他把自己裹得很嚴實。快步走進市中心醫院。

    跟前台的輪值護士描述自己情況的時候，威廉也迷迷糊糊的。

    可他還在四處周遭看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看到什麽。

    彼時的艾倩倩剛剛買了午餐回醫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