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蘿還沒來得及走過去，走到任盈身旁，抱抱她。

    急診室的燈就滅了。

    醫生走出來，表情是凝重的，又看到一旁的西城在，不免有些緊張。

    “西城先生……”

    “怎麽樣？”西城的語氣更冷了，明明春天已經到了，可是西城的周遭像是結了冰。

    剛剛拿出手機，兩個電話都是米粒打的，沈蘿還在一旁哭著，手機也震動著，西城就覺得煩躁，幹脆直接關機了。

    “對不起，西城先生，真的很抱歉，病人現在的情況很是不好，我們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西城當時就生氣了，他攥住醫生的衣領，醫生就瞬間走一種窒息的痛感。

    可西城的怒意是顯而易見的，更多則是因為沈蘿在哭，哭的那樣悲切和絕望。

    沈蘿見狀，想要上前來攔，西城大抵能夠想到沈蘿的意圖，就鬆開了。

    字字句句的問：“你當初承諾的多長時間？現在又是多長時間？你們偌大的研究組，就研究出來這種成果？告訴我，你們無能為力了？”

    “對不起，西城先生，我們是醫生，可我們也是人，不是神。”

    眼看著生命在自己的手術台死亡，醫生又何嚐不難過呢。

    “治療並不僅僅是我們醫生單方麵的事情，還有病患自己的意願。”

    “西城先生，或者，還可以繼續維持，但是病人實在太痛苦了，晚期癌症已經足夠痛苦，自從上次惡化之後，那些治療於病人而言更是痛苦百倍。”

    “他的生存意識已經很薄弱了，就是他自己已經不想要再這麽痛苦下去了，既然這樣的話，西城先生，我們作為醫生，以病人的利益為先，也沒有必要執意挽留了。”

    醫生這些話說出口，在場的不論是西城，還是沈蘿任盈，都是死一般的沉默。

    晚期癌症的治療是痛苦的，這一點不論沈蘿還是任盈都清楚的知道，任盈也曾經見過沈嘉文偷偷吐的樣子，比沈蘿的體會要更加深切一些。

    可是究竟有多疼，她們也不是沈嘉文，也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好了，趁現在病人還有些意識的時候，進去和他說幾句話吧。”

    醫生這句話說完，就離開了。

    還是任盈最先進的急救室。

    她和沈蘿都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情，就是她們都是自私的，她們想要延長沈嘉文的生命，想讓沈嘉文活的久一些，更久一些，然後努力在這段時間裏去彌補，去扮演好自己妻子或者女兒的角色。

    可是沈嘉文的痛苦，她們卻選擇視而不見。

    “病人活下去的意願已經很薄弱了。”

    這句話經醫生說出來，無論是對任盈還是對沈蘿，都無疑是沉重的打擊。

    任盈進急救室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那句話。

    很難熬吧。

    自從上次癌症擴散，接受治療的每一天，都很難熬吧。

    明明那麽難熬，卻還要努力堅持著，可以活的更久一點。

    任盈清楚的記得自己拉著沈嘉文說他一定會活很長很長時間的樣子，說一定要陪自己很久很久時候的樣子，

    一定很艱難吧。

    可明明那麽艱難，沈嘉文卻還要繼續。

    任盈跌跌撞撞的，到了病床旁邊，半跪著，她去攥沈嘉文的手，沈嘉文的手也是枯槁的，沒有溫度的。

    一定很難。

    “嘉文。”她之前都不舍得或者說是不敢要去仔仔細細的看。

    直到當下這一秒鍾，任盈淚眼朦朧的去看沈嘉文的樣子。

    她知道的，她知道倘若自己再不仔細看的話，或者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她半跪著，沈嘉文就微微睜開了些眼睛。

    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頭發也因為化療。快要沒有了，有的地方都是花白的，之前的時候任盈總是給沈嘉文戴著暖暖的毛線帽子，她說冬天總是冷的，不要著涼了。

    可直到當下任盈看到，她也不清楚她究竟是要欺騙沈嘉文，還是要欺騙自己。

    沈嘉文的身上，手背上和手臂上，也沒有一處好地方，都是針眼。

    他做很長時間的化療，打很痛很痛的針，明明已經沒多少血了，還為了要研究晚期癌症突然惡化，不停的化驗以及抽血。

    他進化療室的樣子沒有人看到的，任盈看不到沈蘿也看不到，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表現出自己的痛苦。

    當下為了維持生命，為了拚盡全力活的更久一點，他身上哪裏還有一處好地方呢。

    任盈攥著沈嘉文手的時候，也感覺可以清楚的摸到沈嘉文手指骨骼的形態。

    他的手指那麽涼那麽涼，感覺溫度就要瞬間消失不見了一樣。

    任盈隻能拚命攥著，眼淚落在沈嘉文手背上的時候，沈嘉文就睜開了眼睛。

    任盈這時候才會恍然意識到，沈嘉文的眼睛還是清明的，任盈就開始慶幸，她慶幸沈嘉文做了白內障手術，如果沒有做的話，應該更加無望吧。

    “盈……盈兒……”沈嘉文已經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了，他實在是太累了，感覺真的沒有辦法堅持下去了，感覺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是任盈的眼淚滴落在沈嘉文的手背上，沈嘉文就憑著那些毅力，堅定的，睜開眼睛。

    他知道的，他不能就這樣，不聲不響的，一句話也不說的，就離開了。

    任盈會難過死的。

    他不想要任盈難過，可是任盈的難過似乎已經變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讓任盈的難過減輕一點。

    他還有話要交代的。

    急救室門口。

    西城重新開機，打通沈景東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西城的聲音也有些急。

    “快點過來吧，市中心醫院，急救室，再晚一點兒的話，恐怕就趕不上了。”

    那頭登時掛斷了電話。

    沈景東也有些慌，昨天來的時候沈嘉文看起來還是有些好轉的樣子，隻不過是這麽一天的時間過去，他覺得不可能，不切實際。

    可是他的手指顫著，叫晨曦名字的時候聲音也顫著。

    他自己開車的時候聲音也顫著，在路上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闖了多少次紅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