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結婚了。”

    許諾聽到何凡明將這句話以一種十分平淡的語氣說了出來，好似兩個人在聊著今天天氣不錯啊，要吃點什麽東西的狀態。何凡明的語氣中還帶著些不確定，他的雙眼無處安放，眼珠子隨意的轉著，舌頭也舔著嘴唇，有時候上牙齒會咬住下嘴唇，這是他不安的表現。

    何凡明覺得很失禮，或者說，他在害怕。

    許諾點點頭，說道，“四年前就結婚了。”

    “這樣啊。”何凡明笑著，他的笑很牽強，就連他自己都明白，他此刻的表情難看的要命，但他實在是到了極限了，“我就是聽顧阿姨說過的，你別生氣，我沒有和她混的很熟。就是在監獄的那段時間，她看過我幾次，我就是想從她那裏知道一些你的消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和以前一樣。”許諾歪歪頭，她端起咖啡輕輕泯了幾口，“你其實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凡明。”這是九年來，許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何凡明倒是覺得不真實，他好像又回到了兩人戀愛的時候，那個時候許諾最常去的地方是圖書館，每當何凡明晚自習下了後，許諾會給他打個電話，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凡明”。

    何凡明頓覺心中苦澀，鼻子一酸，他知道，他這愛哭的毛病又要犯了。

    “小諾，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何凡明最終還是壓抑不住說了出來，但他仍然努力抑製著情緒不使自己再次哭出來，“我那個時候明明是去你家找你的，我想告訴你我的專利賣給了國外一家公司，賺了很多錢，我想讓你看看，讓你知道我已經擁有自己的事業了。”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何凡明的聲音到最後幾乎變得沙啞，這並不是因為他的喉嚨出了什麽問題，而是努力抑製哭泣時的副作用，可是到最後，他還是紅著眼睛，豆大的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桌上掉，何凡明吸吸鼻子，用手掌擦去眼淚，卻沒有任何效果。

    “小諾，我一點都不想你和別的男人結婚，可是我現在也不能娶你了。”

    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像一個被人強製拿走玩具的孩子，他顧不得所謂的麵子、自尊，好似許諾就是他的一切，許諾想起曾經的何凡明也是這樣，他在她麵前幾乎沒有架子，萬事都依著她，隻要她做的事情，何凡明都會忙前忙後，再累也不會抱怨。

    許諾握緊了拳頭，剪得不太長的指甲讓她手心的肉有些疼，她歎了口氣，雙手輕輕地伸向何凡明，何凡明猝不及防被許諾捧住了臉頰。

    他怔愣著，看著許諾的臉湊了過來，隨後許諾的閉上眼睛，吻落在了何凡明的額頭上，很輕，很柔軟，也很快的結束。

    像是一根羽毛從額頭劃過，隻是有了些溫度。

    何凡明的瞳孔迅速放大，他沒有料到許諾會有這個動作。

    記憶回到了大學的時候。

    他是化材生，許多次化材實驗都會出錯，屢屢碰壁，每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何凡明就躲在實驗室的牆角裏縮成一圈，雙手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他並不想把自己的負麵情緒都壓在許諾的身上，所以總是一個人在實驗室中發泄。然而這種發泄隻是讓他越來越煩躁，越來越壓抑，搞得他精神不濟，最終毫無辦法的重來實驗，然後失敗。直到有一次忍不下去的時候，何凡明給許諾了打電話，他也不說自己的失落和困境，隻是聽著許諾的聲音讓他心安。然而許諾卻很快就發現了他說話時與平常的不同之處，並很快地出現在了實驗室門口。

    何凡明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時候的許諾臉上是很無奈的神情，她的手機還貼在耳朵上與何凡明說話，可是人卻已經到了實驗室。她一步步向何凡明走過來，最後空著的那隻手輕輕地摸了下何凡明的頭。

    “你能低一下頭嗎？”許諾說道。

    何凡明聽話，乖乖的低頭。

    然後女孩吻在了他的額頭上，並且像是在順毛一般順了順他的頭發，“加油吧。”

    原本陰鬱不安的心情在這一刻豁然開朗，仿佛所有的愁緒都煙消雲散了。

    “加油吧。”許諾說出了和那個時候一樣的話，何凡明的意識從回憶中出來，他呆呆地望著坐在對麵的女人。

    許諾的手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撤回去了，但是何凡明卻仍然能夠感覺到落在他額頭上的那個吻，不論是觸感，還是溫度，像一個無形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他的額頭。

    “你已經為自己犯過的錯付出代價了。”許諾冷靜的開口，勸慰著何凡明，“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以前的那些事情早就被時間埋住了。”

    許諾：“凡明，我結婚了，即便我沒結婚，我也不會再嫁給你了。”

    許諾：“以後要好好生活，這個世界很複雜，並不隻有好人，你可以不複雜，但你必須要考慮的多一點。”

    何凡明：“小諾……”

    “就到這裏吧。”許諾站起來，她對著和範明笑著，“以後要好好計劃自己的生活，過好每一天。”

    女人說完後就離開了座位，她一瘸一拐的向著咖啡廳外走去，何凡明看著許諾逐漸離去的背影，最終低下了頭。

    他知道，他們倆人回不去了。

    —

    “你哭了？”連子涵為許諾打開車窗的時候，看到了許諾眼睛中淺淺的淚花，而且眼圈有些紅。

    “算不上哭吧。”許諾不確定的說道，隨後吸了吸鼻子，“隻不過是有些傷感。”

    連子涵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麽，盡管許諾為何凡明出現這種表情對他來說很不舒服，但是他知道，許諾目前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

    何凡明。

    連子涵朝咖啡廳裏麵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男人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麽，隔得遠，又帶著帆布帽，更加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連子涵收回目光，坐回了車裏，副駕駛上的許諾拿著手機翻看著聯係人界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連子涵。”許諾突然開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如果現在朱曼回來找你，你是什麽感覺？”

    朱曼，她是現在名揚中外的舞蹈家。

    也是連子涵在大學時交過的一個女朋友，當時連子涵和朱曼的戀愛在整個江城中都傳的轟轟轟烈烈的，連子涵為了朱曼曾經大鬧過國家舞蹈隊，還為朱曼訂做了全球僅有一顆的鑽石項鏈——魔女的眼淚。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連子涵會和朱曼結婚生子，可是當連子涵接任了盛世後，兩人卻分手了，直到現在，朱曼在國外追求著自己的舞蹈夢想，連子涵將盛世集團發展到了更好的高度，兩人卻沒有再見過麵。

    這也不怪許諾會知道，連子涵也不會覺得生氣，他大大方方的告訴許諾，“沒有什麽感覺。”

    “我和朱曼之間的戀愛，算不上多麽純粹，也許的確有年輕時的衝動在裏麵，但是那股衝動我可以理解。”連子涵看著許諾，認真的說道，“她給我的感覺，和你給我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可以花錢為她買她想要的包、戒指、項鏈、以及衣服，我也可以給她錢讓她去做保養，我甚至可以花錢專門給她請一個伴奏的樂團。”連子涵歎了口氣，繼續道，“可是許諾，我從來沒有為她做過飯，也沒有為她紮過頭發，就連親自上藥這種事情，我都沒有為她做過。”

    連子涵開口總有一種魔力，哪怕他是在開玩笑，也會讓人集中精力去看，更別提現在他認真的的樣子。

    男人的模樣從未像現在這樣棱角分明，一眉一眼都刻畫的很清晰，許諾看到連子涵的眼睛中是迷人的認真，他靜靜地說著，整個車廂裏都彌漫著他的氣味，“我曾經想過愛上的女人的樣子，四年前的時候，我覺得你毫不吻合，可是如今的你，就是我愛上的人。”

    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

    連子涵從來都不否認愛情的美好，即便有人因為愛情發瘋發狂，連子涵也很少對其發表懷疑。

    尚柳和連成玉的婚姻就是愛情的產物，他們的生活很恩愛，連子涵清晰的記得小時候父母去國外度假把他丟給外公時的事情，還不止一次。但他也記得父母之間吵架有多麽激烈，當尚柳有一次拿著皮箱走出連家大門的時候，他看到高傲的不肯低頭的連成玉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追了出去，連成玉跪在地上，緊緊的抱著尚柳的雙腿，流著眼淚就是不撒手。

    他看著許諾，女人的雙眼中是他的樣子，他看到了自己眼中從未有過的占有欲，連子涵握緊了方向盤，他從未體現過這種心情，像是小學生等待著考試成績，卻又比那個少了些恐懼，更多的是隱約的驚喜，同時還有一絲絲的想要回避。

    他咽了口口水，看到許諾張開了嘴巴，“我們要複婚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