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旭隨著助理來到會客室的時候，他剛剛吃完午飯，身心還算是輕鬆。

    會客室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兩鬢微白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年齡其實還偏大了一些，他穿著較為厚的長袖T圓領衫，眼睛上還帶著一副金邊橢圓形的眼鏡。

    當程家旭邁近第一步，這位長輩將眼睛從手中的樹上移開，看向了程家旭。

    “肖先生。”程家旭對著這個年紀和他父親差不多的男人示以尊敬的點點頭，擦得澄亮的皮鞋才開始在地板上移動。

    “你好，程總。”被稱為肖先生的男人自然知道程家旭的身份，江城中的大部分人隻要關注情勢，肯定能記得程家旭。

    “我們這次冒昧請您來到盛世，全然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確認一些東西。”程家旭一邊說著，一邊舉起右手，手指向前勾了一下，身後的助理將一直拿在懷裏的筆記本放在了肖先生麵前的茶幾上。

    在助理開機的途中，程家旭又說，“這次是以我的個人名義請您來的，和盛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希望肖先生你應該明白。”

    “我明白。”肖先生點點頭，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仍然是一麵坦然。

    隨後兩個人都不在說話，程家旭走過來坐在了肖先生旁邊的沙發上，助理將電腦打開，順便按著程家旭之前吩咐的將該拿出的東西都呈現在屏幕上後，站到了門外。

    “視頻中的醫生，就是肖先生你吧。”兩個人安靜的看完視頻後，程家旭開了口。

    事實上隻是肖先生一個人看，程家旭則是靠在沙發上豎起兩隻耳朵仔細的聽著。

    他所說的視頻，就是之前被人曝光在網上讓人們誤導許諾為“疑似心理疾病或是精神異常”的心理谘詢視頻，而裏麵那個一直沒有露麵的男人，正是谘詢許諾的心理醫生。

    “是的。”肖先生毫不掩瞞的承認，程家旭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眼前的人會這麽坦蕩，壓根都不辯解。

    肖先生的原名是肖安河，曾經就德國專門研究心理學，年輕時回國擔任江城市心理療養院的副院長，一直為江城市和國家的心理事業鞠躬盡瘁，現在四十五歲，卻宣布提前退休，在家裏種些花花草草過起了養老的生活，若不是這次視頻曝出來，恐怕他這位心理名師會一直平平淡淡的過日子，直到老去。

    “任何一個醫院，都不可能將病人的檢查報告隨意泄露出來，更何況是這種錄像，肖先生，網絡上的那段視頻，是你泄露出來的，對吧？”程家旭麵色嚴肅的說道。

    肖安河微微笑著，看著程家旭輕輕的點頭，又搖了搖頭，“並不全是，我的確將視頻的備份寄到了許家，但是上傳到網絡上的人，卻不是我授意的。”

    “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連家得罪你什麽了？許諾又得罪你什麽了？”說到底肖安河將U盤寄給許誌平就已經意味著泄露，程家旭也不管究竟是誰上傳到網上的，也不管是誰授意的，根源還是在於眼前這個中年男人。

    “不要激動，程總。”肖安河並沒有什麽懼怕，平靜的開口，“連家和我沒有過節，許諾也從來沒有得罪過我。”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道站在風口浪尖的許諾究竟有多危險嗎？盛世受到的影響更是不小。”不得不說程家旭雖然在很多人麵前都吊兒郎當的，但是對於公司的事情還是很傷心的。

    “如果我說，是許諾授意的呢？”在程家旭情緒略微不穩定的時候，肖安河仍然慢吞吞的將放在茶幾上的玻璃杯端了起來，遞到嘴邊的時候，他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程家旭訝異的睜大了眼睛，肖安河的話明顯是讓他吃了一驚，“你，你說什麽？”

    “我說，如果是許諾讓我這麽做的呢？程總，你怎麽想？”

    “這不可能。”男人一邊搖著頭，一邊說出了氣勢不怎麽強的這四個字。

    ——

    “連總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啊？”

    “連總哪天心情不好了？這段時間公司因為網絡流言出現虧損的時候，連總不也是整天笑眯眯的，還鼓勵我們呢嗎？”

    大廳裏的兩個工作人員看著走進總裁專用電梯裏的連子涵，小聲的說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連總和平日看起來格外的不同。”女同事A皺了皺眉，明顯為同伴的腦回路捉急，“他今天還特意和前台的Lina打招呼了，而且還稱讚了Lina說Lina工作表現的很不錯。”

    “有這回事？”

    “怎麽沒有，你沒看Lina現在笑的都開花了？”A示意同事往前台看看，果不其然，前台站著的姑娘笑的很是開心。

    “我覺得她可能要漲薪水。”

    “我也覺得。”

    兩個人意外的達成了一致。

    正如大廳裏那兩個女職工的議論，連子涵今天的心情的確比平時好。

    他嘴角不自覺揚起的笑和平日一樣的溫柔，但是又有一種竊喜，就像是小孩子吃到第一顆糖果嚐到了甜味後，大人還很是貼心的再給了他一顆，是一種滿足的笑容。

    得知連子涵來到公司後急忙找來的程家旭進門後就看到了這樣的連子涵，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麵前還放著幾個文件，但是那雙眼睛的焦點明顯不在文件上，他淡淡的笑著，似乎實在是回想著什麽。

    程家旭的腳步頓住，他站在門口，剛剛推門而入的時候連子涵壓根就沒有發覺到他，而看連子涵現在的神情，很有可能是和許諾有關。

    程家旭猶豫了一下，頓在門口，想要脫口而出告訴連子涵的真相都堵在喉嚨口裏說不出來。

    “你在門口幹什麽？”程家旭發呆的時候，連子涵的聲音突然響起，程家旭看向連子涵，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恢複了以往辦公的樣子。

    程家旭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氣後走到了桌前，他搬過一個椅子，坐在了連子涵的對麵，很是鄭重的開口，“我要和你……談談許諾。”

    “？”連子涵挑挑眉，“想談什麽？”

    他問著，將原本要審視的文件放到了一邊，這個動作足以表明許諾在他心中的地位。

    “前段時間許諾的身份被曝光，還有人爆出了她小時候接受心理谘詢的視頻，雖然是被剪輯的，發出來的人也是許誌平照的，可是你知道嗎？”程家旭說到這裏的時候雙眉緊皺著，“許諾讓肖安河將視頻剪輯了之後，寄給了許誌平。”

    “肖安河……”連子涵稍微思索了一下，就知道程家旭所說的人是誰，“所以呢？你想說什麽？家旭？”

    “子涵，我知道你和許諾結婚了很多年，你們兩個人的感情也很好。但是這件事情，許諾是在利用盛世與華立的衝突來報複許家，如果這次我們沒能及時挽救，盛世的國內市場崩盤肯定會一發不可收拾的——”

    “然而這次危機的阻攔，不也是小諾出手的嗎？”連子涵打斷了程家旭的話，緊而之繼續道，“從結果來看，她也拯救了盛世，而且許誌平也因為她帶來的東西永無翻身之日，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她要是沒有那些東西呢？她如果不出麵呢？那個時候你要怎麽辦？”程家旭難得的沒有在連子涵麵前變慫，反倒有些硬氣。

    “可是她出麵了。”連子涵笑道，語氣仍舊愉悅，絲毫沒有因為程家旭說出對許諾的那些略帶惡意的話語而生氣，“家旭，你很為我、為盛世著想，但是你的缺點也很明顯。”

    “旁觀者清，這個詞語很符合你的身份。”連子涵歎了口氣，“任何事隻要牽扯到你或是關心的人身上，你往往沒有太多的理智型判斷，今天也是如此。”

    “什麽？”

    “我的妻子，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會考慮到後果和應付的代價，隻要是她能付出的代價，隻要她有能力承擔，她就不會猶豫，會很果敢的做出決定。”連子涵說道，又對程家旭眨眨眼睛，說出了更加驚人的話語。

    “你說什麽？”程家旭懵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又問了一遍連子涵。

    顯然，連子涵後麵說出的話更是刷新了他的認知。

    “我的公司裏，有很多我妻子安排進來的眼線。”連子涵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公司的商業機密，我的妻子知道的和你我並無區別。”

    “這……”程家旭握緊了拳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連子涵。

    “子涵，盛世不是一個遊樂園，你遠比我知道盛世的重要性，你這樣子做，縱容許諾，就真的不擔心嗎？”

    “我擔心過啊。”連子涵說道，“當我知道我的公司裏有很多人是我妻子的人時，天知道我有多麽不能相信。我的妻子，用了整整四年的時候在我的身邊編了一隻網，這張網上，有著盛世的一切秘密，也有著關乎盛世未來的道路。”

    “而在我不知情的時候，我的妻子用著這張網將盛世的眾多弱點一一抹去，讓盛世靠著這張網成長得更茁壯，也讓盛世要捕獲的獵物越來越多，而這一切，我都被動並且順理成章的接受了。”

    連子涵：“家旭，這四年的時間，盛世的一切發展在小諾的壓力近乎透明，你覺得，她會找不到搞垮盛世的機會嗎？”

    程家旭：“我……”

    連子涵：“她並非是找不到，她隻是沒有想過針對盛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