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子涵接到連子玉要送飯的短信時，有一些驚訝，他看著神色懨懨的許諾，從得知許歆醒來之後，女人就是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既不願意離開，也不願意進去。

    “子玉要送飯，我告訴她地址了。”連子涵輕聲說道，不過打在對話框裏的文字還沒有發送出去。

    “嗯。”許諾連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隻是哼了一聲。

    連子涵咬了咬嘴唇，心情略微苦澀的按下了發送鍵。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坐在許諾的旁邊，他陪著許諾，等著許諾的下一步動作。

    許諾整個背靠在椅背上，後腦勺抵在白牆上，那雙眼睛微斂著，像是有些困意，又像是沒什麽留戀似的，最準確的詞來形容，隻能說她的眼睛沒有光彩。

    連子涵則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許諾，在他的眼裏，許諾沒有平常的意氣風發，就連骨子裏那股若有若有的傲氣也消失殆盡，整個人都沒有了精神，似乎整個世界都沒有了她感興趣的事情。

    連子涵越看越覺得難受，他並不是看不慣許諾這副模樣，而是他有些無能為力。

    他既在生氣許諾對她自己身體毫不在意的態度，可是這樣脆弱的許諾又讓他很是心疼，他不想在許諾心情已經不好的情況下再去平添傷疤，讓許諾的心晴更抑鬱。

    連子涵都數不清他是第幾次歎氣了，他深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決定要解決眼前這種消極的局麵。

    連子涵離開椅子，蹲在了許諾的麵前，他的手輕輕地覆在許諾的右手上，許諾轉過頭，麵無表情的看著連子涵，連子涵衝著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的心裏不好受，但是許歆還在啊！”連子涵說道，他的語氣就跟哄小孩似的，許諾現在這樣子並不像一個成年人，更像一個在獨自生悶氣或是消化不良情緒的小孩。

    “我們在外麵坐了這麽久，再坐下去也隻是等著小歆睡著。”許諾右手的溫度很低，連子涵手掌上溫熱的感覺包裹著她的右手，讓她的手不至於涼的沒知覺。

    “我不知道許歆到底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麽你會害怕，不願去見她。”連子涵一早便看出了許諾對許歆的態度，她對許歆寵愛到將所有的美好都給了許歆，不讓一點點汙穢沾染到許歆，但同時她又在忐忑，過度保護許歆的態度下麵有著一層恐慌。

    而這層恐慌，正是許歆的病情，就目前來看，許歆一發病，許諾的恐慌便不能再隱瞞下去，活生生的露在了外麵，讓連子涵看的真真切切。

    “可是幻想的糖衣永遠都是容易被捅破的，除非那個洞真真正正的補上，補的嚴嚴實實，才不會讓人痛苦。”連子涵的話說的很明白，許諾對許歆的過度保護並不是完全錯的，但是這種一直讓許歆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不能走出來，終究是一種不穩定的生活，這次可能會發病，下一次也有可能，許歆心裏那根刺不拔掉，就會時不時的刺痛她，讓她有所反應。

    “不。”許諾終於有了反應，她的雙眼也很堅定，但是她的觀點卻和連子涵相反，“有的人，隻適合活在烏托邦裏，我的妹妹就是這樣的人。其次，我有能力去製造一個烏托邦王國，讓她在那個王國裏獲得自由自在，開開心心，絲毫不需要那些煩惱。”

    “她在那個王國裏活的很開心，遠比直麵現實快樂得多，那我為什麽要讓她去麵對現實，為什麽要讓她在痛苦中走不出來。”許諾一字一句說的鏗鏘有力，明明聲音不是很大，然而氣勢逼人。

    “可你怎麽就知道小歆無法麵對現實呢？”連子涵並不想看到許諾這樣固執，因為這樣子做一直在難受的人永遠都是許諾，他最心疼的，也是許諾。

    整日沉睡在惶恐中，時間長了，是會有心病的。

    “因為她在逃避，所以她才會患有精神疾病。”許諾用著最明顯的事實舉出了例子。

    “這次的事情，是我考慮的太少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許諾的眼睛雖然盯著連子涵，但是她明顯是在透過連子涵聯想到了誰，眸中的冷意更甚，“我不會犯第二次錯，小心的情況，也不會出現第二次。”

    “你確定嗎？”連子涵沉聲道，許諾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可怕，和平常人相比，甚至可以說有些瘋魔，但是結合她之前處理各種場麵的做法來看，她似乎完全可以辦到。

    “我確定。”許諾仍然沒有更改自己的意見，說完後她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對我的做法看不慣，我們可以再次離婚，因為我還會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不會離婚的。”連子涵皺著眉，認真的回答，“我尊重你的想法，不管你的想法有多荒誕離奇，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兩人的婚姻。而且……你既然有能力讓許歆一直活在幻想的王國中，那我為什麽非得去打破這個局麵讓許歆去麵對她不一定能挺過去的痛苦呢？”

    “滴答！”連子涵說完後，手機的短信提示音響起。

    “應該是子玉送飯來了，我下樓去接一下。”

    “嗯。”許諾點頭，連子涵捏了捏許諾的手，起身離開了走廊。

    ——

    “唐氏療養院？”連子玉確認了一下療養院的名字，點點頭，她沒走錯地方，左手上提著成了飯菜和湯的飯盒，右手拿著的手機屏幕上還亮著。

    “你幹嘛跟著來啊？”連子玉轉過身，剛剛停好車的程家旭走了過來。

    “這不是來看看嗎？怎麽說我跟你哥都是從小長大的，跟你嫂子也認識的蠻久的，現在出了點事，自然要來關心一下咯！”程家旭聳肩，隨後他揚揚下巴，對連子玉努努嘴，“你哥出來了。”

    連子玉連忙轉過頭，果然看到了從大廳的玻璃門走出來的連子涵。

    “哥！”連子玉連忙跑了上去，把飯盒塞到了連子涵手中，她又往後麵望了望，似乎是在找什麽人。

    “你嫂子沒下來，她心情不好。”連子涵解釋道，語氣中有著些微的心酸，還帶著無奈。

    “我嫂子她……”連子玉悻悻的縮了一下脖子，滿眼裏都是擔心，“她是不是很傷心啊？我想去看看我嫂子。”

    “她暫時不怎麽想和人說話。”連子涵說道，語調和聲音幾乎都與平常無異，但又帶了一點無奈的色彩，連子玉倒是信以為真了。

    站在小姑娘身後的程家旭就沒有那麽單純的腦筋了，他朝著連子涵擠擠眼睛，連子涵對他搖搖頭，表示情況比較糟糕，程家旭了然於心，點點頭表示了解。

    “那我遠遠地看一眼總行吧？”連子玉說道，“我不去打擾我嫂子。”

    “好吧，走吧。”連子涵見連子玉一臉懇求，再加上他深知連子玉的性格是那種不親眼看到就不放心的類型，索性不攔著對方，放寬了限度。

    “太好了！”連子玉臉上的愁容總算是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心事達成的喜悅，她激動地問著連子涵，“我嫂子現在在哪啊？”

    “五樓治療室外麵的走廊座椅上。”

    “好的！我馬上去！”連子玉比了個“ok”的手勢，隨即三步做兩步的跨上了台階，直接跑向了電梯。

    “到底出什麽事了？”程家旭看著連子玉跑上去，也不緊追，直接和連子涵談了起來。

    “一場針對許諾的計謀罷了。”連子涵斂斂眸子說道，“但是這個計謀實在是不入眼。”

    “有誰會針對嫂子？她在整個江城中除了前段時間輿論的針對，整個圈子中幾乎沒有多少敵人啊！”

    “難道是林·柴爾德？”程家旭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舞會上尷尬退場的林，林頭上頂著柴爾德家族繼承候選人的頭銜，又是眾星捧月長大的，昨天那樣沒麵子，針對許諾也不無可能。

    “不可能是她。”連子涵搖頭，“她雖然在追求我這種事情上做的有待詬病，不過她不至於去耍這種陰招。”

    “林的高傲不會讓她做出這種自損身份的事情，更何況，她壓根就沒有調查清楚許歆在哪家療養院。”連子涵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擔憂什麽，“小諾恐怕已經猜到是誰幹出來的，不過目前而言，她的重點放在許歆身上。”

    “我有些擔心的是，她這次會做出怎樣的對策。”連子涵回想起許諾的眼神，隻覺得比起以往，她既生氣，還有著殺意。

    “上樓吧。”連子涵不再和程家旭繼續討論這件事情，歪一下頭，兩個人一起進了大廳。

    ——

    許諾彎著腰，一雙眼睛透過治療室門上的玻璃往裏麵看著，床上的許歆一直睜著眼睛坐著，除此之外沒有在動彈，她有些呆滯，這種呆滯與平常人發呆不同，讓人覺得詭異。

    許諾看著醫生和護士一直在她的身邊圍著，不時地來引導著許歆開口或是做出其他的行為，但是許歆都隻是一動不動的坐著，沒有任何的表示。

    她的呼吸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變得緩慢，到後麵幾乎不再呼吸了，直到她覺得她的肺要炸了才反應過來，連忙長吸了一口氣，調整起來。

    許諾站在門口雙眼緊閉著，連子涵在走下去取餐的時候，護士出來告訴她可以試著進去和許歆溝通一下，但是手放在門把上後她又有一些猶豫。

    吱——

    她最終還是推開了門，門板的螺絲轉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治療室很突兀，這個聲音成功的吸引了許歆的注意力，許歆立馬轉過頭來，她那雙木訥的眼睛直接對上了許諾。

    許諾的腳步頓住，許歆看著許諾，皺了一下眉，隨即又歪了歪頭，“姐姐？”

    聲音很小，還有這一絲不確定。

    許諾緊張的心情卻沒有緩解，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二話不說就抬腳往許歆衝去，果不其然，在她剛剛衝過去的一瞬間，許歆的臉色霎變。

    “姐姐！她說我髒！她說我髒！啊——”

    文靜的模樣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瘋狂和猙獰的嘶吼，醫生和護士二話不說就按住了許歆，這倒是讓許諾省了一番力氣。

    “她說我下流！啊——”

    “我不髒！我不髒！”

    “快打鎮靜劑！”

    一劑鎮靜劑下去後，女孩的情緒慢慢的平靜下來，到後麵便是安穩的入睡。

    許諾被護士請著走出了治療室，剛一出門她看到了不遠處的連子玉。

    “嫂……嫂子……”連子玉有些怯懦的開口，她被許諾的神色嚇到了——平靜但是不友好的臉色。

    許諾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去，她抬起右手拍了一下連子玉的肩膀，“告訴你哥，我去一趟洗手間。”

    說完後，許諾順著樓梯走了下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