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銘到了百樂門，可百樂門冷冷清清的，客人不多，後台也不過才幾個舞女過來。

    他才想起現在是白天，晚上的舞女工作到半夜才回去，有哪個會一大早又過來上班呢。

    所以他隻能是拿著劇本失望而歸了。

    在百樂門這個熱鬧的地方，晚上是舞女們最忙碌的工作時間。

    不過百樂門和別的一般舞廳不太一樣，畢竟作為全上海灘最出名的消遣場所，這裏的夜晚自然是不用形容的熱鬧，但是白天卻也不冷清。

    白天算是比較清靜，來的客人都是來這邊喝酒聊天的，像另外一個西洋咖啡館。

    梁意年作為百樂門舞廳的紅舞女，自然是有優待的。

    例如，自從她經過辛苦的訓練成為客人們追捧的紅舞女之後，她在白天就很少需要過來百樂門了。

    就算是要來，也是因為有重要的客人找，或者她自己要練歌等原因。

    第二天起來，她沒去百樂門，而是留在家裏陪女兒。

    小純熙長得越發好看了，和梁意年小時候簡直就是一模一樣，但是眉眼間隱約可見唐其臻的神態。

    小家夥會說的話也多了，雖然說還算是懂事，可如果被她看見梁意年出門卻不帶她，能哭上一兩個時辰，嗓子啞了也要嗚嗚嗚地哭著。

    之前梁意年試過一次，差點心疼死了。

    尹媽沒轍，隻能是悄悄地帶著她去了百樂門找梁意年。

    小家夥見了阿媽才不容易消停了，可那之後，梁意年都是偷偷溜出門的，她的女兒可纏人了。

    “阿媽！”

    小純熙平時是和尹媽一起休息的，不過昨天晚上梁意年把女兒抱到了自己的房間去。

    這不，早晨小家夥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身邊漂亮的阿媽。

    趴著的她明明眼睛還睜不開，卻是高興得手舞足蹈地喊了梁意年一聲。

    隨後，她憋出了吃奶的力氣轉了個身，愣是爬到了仰躺著的梁意年的身上。

    看上去，其實特別像一隻小熊那般趴在她身上，纏著她不放，生怕她跑了，摟得好緊。

    這個過程描述起來，可以算是輕描淡寫了。

    實際上，小純熙卻是經過了好一番折騰才成功的。

    梁意年看在眼裏，嘴巴的微笑很溫柔，輕輕地摸了摸女兒柔柔的頭發。

    不過，她不幫她，讓她自己好好折騰。

    自從女兒回到她身邊之後，她見證女兒成長的機會，其實不多。

    她回到她身邊，就進了醫院治療。

    幸運的是，雖然在醫院那麽長的時間，治療和住院花了不少的大洋，現在她身上欠了百樂門不少的錢。

    可是現在女兒經過治療之後健健康康的，雖然比同齡人瘦小一點兒，矮了一點點，可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不敢貪心，這已經讓她覺得很幸運了。

    記得當初小純熙學走路的時候，看見她站起來，看見她走了第一步開心地笑了的人，可不是她這個當阿媽的。

    當然，也不是唐其臻那個當阿爸的。

    她很遺憾，很難過。

    每次想起她和唐其臻虧欠女兒的，梁意年真的是愧疚得不僅僅像是有人拿刀子割她的心。

    不幸中的萬幸算是她還能讓女兒留在自己的身邊，如果把她送人了，這輩子，可能她就沒有這個福分了。

    沈邦媛，是對的，如果有機會，她要和她說一聲抱歉，但更需要和她說一聲謝謝。

    “阿媽……阿媽，純熙要，羊奶奶喝喝，肚肚，餓餓。”

    小家夥的額頭上出了點汗，剛剛可費勁兒了才能爬上來。

    可是發覺她好像有點餓了，而且，她阿媽怎麽好像不理她呢？

    小純熙有些不高興，很多天的早上醒來都是姨婆在身邊，好不容易看到阿媽在，她很想喝羊奶奶，好好喝的。

    想到羊奶的味道，小純熙非常不雅地，流口水了，可懂事的她連忙用手背擦了擦，看上去似乎是有點不太好意思。

    梁意年剛剛出了神，聽到女兒的話，還有那小手亂抓，小身子也在她身上亂動，也回過神來。

    她就讓女兒這樣趴著，雖然不是很舒服。

    看到她額頭的細汗，梁意年拿過一旁的小手絹給她擦了擦，心疼地開口，“好，一會兒阿媽給你衝奶粉喝，還讓姨婆給我們小純熙買羊奶奶喝，好不好？”

    “好好，好的。”

    想到羊奶奶，小純熙吞咽了口水，而且她還有奶粉喝。

    小純熙的身體不比同齡的小孩子，雖然瘦弱，可也是因為之前生病讓她變成這樣的。

    再加上奶粉比較容易上火，她虛不受補，有時候尹媽和梁意年也不太敢給太多這些東西給她吃。

    抱著女兒起床，尹媽已經為她們準備好了早餐，當然有奶粉也有羊奶。

    隔幾天，小家夥便吵鬧著要喝羊奶。

    這羊奶是在集市上買的，早上剛擠好的，有一股騷味，尹媽想辦法去掉這股味道，小家夥特別愛喝。

    梁意年剛剛出生那會兒，梁家是請了奶娘的，不過她阿媽雖然作為少奶奶，卻沒有想著全讓奶娘喂養她的女兒。

    她也願意受苦，就是母乳不夠，迫不得已請了奶娘而已。

    隻不過，她的女兒卻不一樣，被她送了人，自小喝的不是母乳。

    羊奶牛奶雖然營養也還算過得去，卻是比不上母乳的。

    看女兒剛剛想起羊奶的讒樣，梁意年臉上閃過心疼，都是她的錯，讓女兒缺失了那麽多。

    如果當初，她沒生她下來，是不是會好一些。

    “阿媽，阿媽！”

    小純熙發現她的漂亮阿媽總是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麽，給她抓了一個小包子，卻發現她沒吃，不知道在看什麽，小家夥便下意識喊大聲音。

    “怎麽了？羊奶奶燙不燙？一會兒再說。”

    梁意年其實不算很會照顧女兒，小家夥是尹媽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她充其量就是個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的媽媽。

    這麽多的無可奈何，其實她心底是慌張的，她是這麽不好的一個阿媽。

    “不燙的，阿媽，你喝喝。”

    小純熙拿不太穩碗，卻是坐在椅子上，把那個碗遞給她。

    “阿媽不喜歡喝，純熙自己喝，乖乖把它喝了。”

    小純熙聞言，皺著小眉頭放下碗，然後‘沉默’地喝了一口，隨即眼神嚴肅地在梁意年和尹媽之間打量了一下，眼睛一亮。

    “哦，純熙知道了。阿媽，是也和姨婆一樣，喜歡的白開水，嗎？”

    這是尹媽之前的托詞，小家夥愣是要她也喝羊奶。

    可羊奶不便宜，現在梁意年賺錢不容易，尹媽那麽省，自然是不舍得喝的，每次都是能省則省。

    當然了，她的省，是對自己，而不是對小純熙和梁意年。

    梁意年含糊地點點頭，忍住自己的心酸，一頓早餐，也還算是在溫馨的氣氛下吃完了。

    尹媽趁著梁意年在家帶小純熙的時間，便拿這些日子攢著坐下的刺繡拿出去買了，順便去買點菜回來煮飯。

    梁意年也是最近一個月才比較空閑，能夠在白天留在家裏休息，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

    不費力氣，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爬上百樂門紅舞女的位子。

    在梁家還是當大小姐時候的她，自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每天都是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彈西洋琴，刺繡女紅，跳舞很少。

    所以，跳舞她下了苦功夫，彈琴的技巧也上升了一個台階。

    她會的不僅僅這些，戶外活動，她甚至會騎馬，會扔飛鏢。

    當初，雖然不知道是誰給她安的才女名頭，但是梁意年絕對是受得起，而不是一個虛名。

    另外，她還要學習唱歌，學習一些相關的商業知識，也好陪著客人說話。

    進了百樂門之後的時間，雖然辛苦，可卻是充實的。

    雖然名聲不好，可梁意年在一定程度上，是喜歡這樣的自己。

    她並不是一個無知的人，這個世界在發展。

    她記得在她小的時候，是沒有留聲機，也沒有電影的。

    可現在，曾經沒有的，都有了，這個世界以後會發生怎麽樣的變化，誰也不知道。

    所以，她的努力，不僅僅是忙著存活上升，還為了以後和女兒更好地生活。

    欠了錢，她也沒有很擔心，總會還清的。

    她曾經就是一無所有，所以，並不害怕更可怕的結果。

    “阿媽，純熙累，不想寫字。”

    小純熙所謂的寫字，不過是隨手塗鴉。

    這是她自己跟著尹媽上街時候看到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去上學堂，說是去寫字，便鬧著要學的。

    這開始了，也就差不多小半個月的時間。

    好不容易學會了抓筆，但是她除了會寫幾個歪歪斜斜比毛毛蟲還醜的數字，還真的沒寫出什麽來。

    不過畫的畫卻很有特色，不禁讓梁意年想起唐其臻就是個愛畫畫的人，他的女兒，也許也是有些許天分的。

    聽到女兒委屈的語氣在喊累，梁意年也心累，好不容易有件事情讓她能夠定下來不鬧著出去外麵玩了，這會兒卻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要放棄了。

    她覺得這樣下去女兒肯定又要鬧了，便又板起臉來好好說教了一番。

    小純熙雖然性子算倔，卻貴在十分聽她阿媽的話，更是覺得她說什麽都是對的。

    就這麽一說一聽，小丫頭便又開始寫字了，用心談不上，隻是臉上認真一本正經的表情卻是讓梁意年覺得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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