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怡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沈淮南自然也想到了。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幹脆就讓安清怡在這裏和他一起等警方到來的。

    然而，安清怡的眼神讓沈淮南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等，她要立刻去檢查屋內的情況，去確認……死亡的究竟是不是杜景榮。

    沈淮南不得不放開她的手。

    “好，我在門口等你，有事就喊我。”

    安清怡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回應他。

    出於謹慎，也是為了保護現場任何可能存在的指紋證據，哪怕是手上套著塑料袋，安清怡都沒有在一片漆黑的情況下去摸門口的點燈開關，而是使用了自己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功能。

    當那慘白的手電燈光照出去，安清怡和沈淮南就都被眼前的情景驚了一下。

    玄關處，有一大片已經變成了黑褐色的血跡，那血跡在向屋內延伸的部分慢慢的成了一段很是淩亂的拖拽痕跡。

    牆壁上，到處都是完整的或者殘缺的巴掌印，還有一些染血的布料磨蹭過後，留下的大片汙漬。

    沈淮南看著安清怡麵不改色的走了進去，他視線緊緊的盯著她，同時拿出手機報警。

    當安清怡順著血跡走過玄關，她手裏的燈光轉了個方向，清晰準確地照在了屍體上。

    能夠一下子就找到屍體的位置，並不是因為安清怡有什麽神乎其神的能力，而是因為，從那個方向傳來的惡臭，是整個屋子裏最濃重的。

    安清怡看著手電燈光映照下的那具屍體，頓時一陣反胃。

    屍體身上沒有任何衣物存在，可這並不能讓安清怡分辨出這究竟是誰。

    因為，屍體已經呈現出了“巨人觀”的狀態。大片的烏青、紫黑、淤血後發黃的顏色，交錯淩亂，遍布在這具已經如同一個氣球般脹起，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屍體上。

    安清怡雖然做過很多調查，但是那都僅限於針對“活人”的業務，第一次遇到死人，並且還是如此惡心狀態的死人，著實是很挑戰她的接受能力。

    但是，安清怡並沒有選擇逃出房間。

    她隻是站在原地，強迫自己盯著那屍體看了一會，直到她確定，她不會在轉身後，因為一些無理由的恐懼，比如害怕這屍體忽然爬起來，或者爆炸開之類的，就做出不停哆嗦回頭之類的愚蠢行為之後。

    安清怡動了。

    她幹脆利落的轉身，離開客廳，走向了身旁離她最近的一間房。

    安清怡在開門之前，仔細的確認過門把手上沒有明顯的血跡和其它痕跡，隨後，用盡量輕的、不會磨蹭掉指紋的動作，打開了門。

    手機燈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安清怡確認這裏是一間書房。

    她先後查看了書櫃底層、書桌下方、飄窗櫃，確認裏麵都沒有人在之後，就退出了這間房間。

    第二間房和第三間房都是次臥，第四間是主臥，然而，這些地方，安清怡都沒有找到有活人存在，當然，也沒有第二具屍體。

    於是，她重新回到了客廳裏。

    安清怡第二次將手機燈光照在那個可怕的屍體上，這一次，她試圖從那已經完全變形的屍體上找到一些特征，以此來確認這不是杜景榮的屍體，或者……確認這就是杜景榮的屍體。

    高度腐敗的屍體，不僅僅是臭，那種屍體由內到外發酵、腐敗後產生的氣體，是切切實實會讓人感到各種不適，其中一樣，就是——辣眼睛。

    可安清怡偏偏就在這種腐敗氣體刺激得眼睛發疼的環境裏，認真的開始端詳不怎麽可能找到的屍體特征了。

    就在這個時候，安清怡一直沒有去探查的廚房裏，發出了一陣“嗚嗚嗚”的聲音。

    那是，人類才會發出的聲音。

    正常人在這種周圍一片漆黑，還有一具巨人觀是提屋子裏，聽到突然出現了這種聲音，絕大多數的正常反應都是尖叫——腿軟——強撐著逃走。

    然而，此刻的安清怡，表現出了超越一個普通正常人的膽量和冷靜。

    她將手機燈光轉向半開放式的廚房，沒有出聲問誰在那裏，而是直接走了過去。

    在走過料理台的時候，安清怡很是順手的，從台麵上抓了一把斬骨刀。

    在踏入廚房內部的瞬間，安清怡屏住了呼吸，做好了隨時砍人或者砍點其他什麽東西的準備。

    手機燈光一寸寸照到廚房最深處。

    緊接著，“當啷”一聲，安清怡手裏的斬骨刀摔落在地。

    “杜大爺！”

    安清怡驚呼著跑了過去，驚喜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她撕掉了杜大爺嘴巴上的膠帶，因為黏貼時間過長，這動作疼得老頭哼了一聲。

    “水！水！”看安清怡還要解繩子，杜大爺趕緊用虛弱沙啞的聲音提醒。

    安清怡立刻起身擰開水龍頭，但是擰得很小，並且沒有找容器接水，而是把自己的袖子沾濕了，用濕潤的袖子去擦拭杜大爺幹裂的嘴唇。

    她之所以這樣，隻因為安清怡還懂的一些急救常識，其中之一就是，在病人在長時間缺水，已經造成嚴重脫水狀態的情況下，直接大量的飲水是不可行的。

    在打了120急救電話，給杜大爺解開繩子，做了一係列目前這簡陋條件下可以完成的急救措施之後，安清怡才鬆了口氣，癱坐在了地上。

    杜大爺疲憊的半睜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神裏帶著感激和欣慰。

    他嗓音沙啞的說：“丫頭，辛苦了。”

    安清怡脫力般的搖搖頭，到了這個時候，她終於可以允許自己害怕和腿軟了。

    事實上，當她不強行壓抑自己的恐懼，安清怡現在已經是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狀態了。

    在警察和救護車來之前，明顯是隻有一個人進入的腳步聲，再房內響起。

    安清怡抓起地上的斬骨刀，警惕的望著廚房外側。

    沈淮南拿著手機，語氣輕鬆的問：“如果我沒打開燈光，你是不是打算砍我一刀？”

    “廢話。”安清怡白了他一眼，重新坐回了地上。

    她沒有詢問沈淮南為什麽要進來破壞現場，因為她看到了沈淮南腳上也套了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塑料袋。

    沈淮南看她那滿頭的冷汗，慘白的臉色，以及發白的嘴唇，就知道她現在還是在逞強，便沒有和她在這種時候鬥嘴。

    客廳裏還有一具屍體呢，這還真不是什麽適合拌嘴的地方。

    沈淮南低頭看向杜大爺，對安清怡說：“我剛才聽到你打電話叫救護車了，所以我讓岑金協調了一下，能保證之後杜先生的急救可以使用綠色通道。”

    安清怡和沈淮南對視了兩秒，明白了他說這些話的意思。

    他特意找了塑料袋套在腳上，走進這個臭到讓人懷疑人生的地方，其實就是為了告訴她。

    事情我辦好了，你不用擔心了。

    “謝謝。”安清怡誠心誠意的說。

    不管兩個人之前發生了什麽事，這一刻，安清怡這句話說的是心甘情願的。

    沈淮南進來沒一會，警察和救護車就都到了。

    急救人員帶走了杜大爺，安清怡考慮過後，同意了沈淮南的建議。

    ——讓沈淮南留在現場配合警方調查，她跟著救護車去醫院，陪著杜大爺。

    這種案發地附近出警的必然都是周邊的派出所片警，這類基層幹警，平時處理的基本都是有些雞毛蒜皮，鄰裏鄰居的小事，頂天了也就是一些偷竊、搶劫之類的案子，連傷人案都不多。

    現在突然看到死人，而且還是個已經到了“巨人觀”階段，連一般刑警看到都要後退三步的死人，著實是讓各位片警們體驗到了“接下來一個月甚至更久都要做噩夢”是什麽感覺。

    有些忍耐力差的，剛進房間就直接跑了回來，衝到樓道裏吐了一場。

    最後來接管這樣案子的，當然還是市局的刑警隊。

    所以，沈淮南沒用多久，就等到了李清水，這位目前京川刑警隊的隊長。

    和李清水一起來的，除了幾名刑警之外，還有一隊法醫。

    這些法醫可比剛剛進過現場的片警反應好多了，人家在指揮警察搬運屍體的時候，還有餘力說話。

    “你們可輕點啊，別摔著碰了的，要是碰壞了到時候直接炸開來，屍水糊你們一臉一身。”

    搬屍體的警察，那臉色瞬間就綠了，仿佛搬的不是個屍體，而是個要命的氫彈。

    等現場勘驗之類的事情都結束，李清水走向了等待在走廊裏的沈淮南。

    他遞給沈淮南一支煙，沈淮南擺手，沒接。

    李清水這才恍然的說：“哦，對，你不抽了，我忘了。”

    說話的時候，他表情還有點促狹，直白點說，就是有種“我知道你們這些談戀愛的小年輕怎麽回事”的猥瑣感。

    “我說，你們倆這是什麽體質啊？怎麽走到哪兒，哪兒就有案子。你倆認識柯南麽，就是那個死神小學生。”

    李清水給自己點了支煙，不抽不行，他現在感覺自己渾身都是屍臭味，順帶一提，他感覺沈淮南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裏麵那個死的是誰？”

    沈淮南沒理會他的揶揄，單刀直入的問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