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霽到了街上，一陣驚愕，平日裏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的街道，此刻變得一片沉寂，就連行人說話，都要捂嚴實了嘴巴，生怕被不相幹的旁人聽了去。

    看著來往本就不多的行人，而且還都表現出惶恐的模樣，王霽不免起了疑心：莫不是戰爭打過來了？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是戰爭打過來的話，大家應該忙於逃命才是，而且即便害怕，也不該是這種不敢出聲的害怕。

    王霽順著一條街走到尾，發現更多的異常，今日所有商鋪都沒有開門，而且，連平日裏叫囂的小商販，今天也不擺攤了。

    他思忖著，自己不過是鎖在家裏七八天沒有出門而已，外麵怎麽就發生了這般變化？實在想不出原因，王霽從街上拉過來一個過路的年輕小夥，問道，“這位兄弟，近日城內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那小夥的神色立刻慌了，趕忙朝著他擺了擺手，語氣不善地回道，“不知道不知道。”

    也不給王霽任何問話的機會，抬起腳匆匆就走了。

    王霽見他跑的那般快，知道事情不簡單，掃了一眼街上，看到不遠處有一位駝背的老人，步履蹣跚，慢慢挪動著步子，走了半天也沒走出一米路。

    這下你總跑不了那麽快了吧？王霽打定了主意，跑過去扶著老人，“爺爺，我扶您，慢著點。”

    “哎，是王少爺呀，你的心是真好。”老人捶了捶彎了許久的腰，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走起路來沒有那麽賣力了。

    王霽本就是懷著目的來攙扶的，被他這麽一誇，心還有點虛，問道，“爺爺，您可知道近日城內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大家都怪怪的？”

    老人聽見這話，也是驚恐地看了眼四周，見周圍沒有人這才放了心，朝著王霽使眼色，“噓，小聲著點。”

    王霽乖張地點了頭。

    老人奇怪地看著他，“你近日不在城內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幾天我有點事沒有出門。”王霽解釋。

    老人本是不想多講，但是見王霽一臉茫然的樣子，隻好歎息一聲，繼而說道，“你是個好人，去年冬天救了多少人喲，老天保佑你呀，可別無端遭了禍。你靠近些，我給你簡單說兩句，提個醒。”

    王霽彎下腰，扶著老人的姿勢，呈現出畢恭畢敬的姿態。

    老人又是一陣扼腕歎息，“聽說好幾個地方都被洋人入侵了，戰事吃緊，軍餉不足。這不，上麵的人開始打起了商人的主意，說的是募捐，其實就是活脫脫的土匪在明搶啊。聽說，已經有二十多家商鋪被搶空了，現在，誰還敢開店做生意？”

    難怪一路走來，所有商鋪全關門了。

    老人繼續說道，“遇到這樣的事，大家隻能放心裏怒一陣了，都怕惹到上麵的人，就是鬧出幾條了人命也沒人敢出聲，王少爺，你可千萬別再提這件事，容易被人盯上。”

    “就沒人管嗎？”王霽聽的是一陣怒火燒心，簡直沒有王法。

    “這就是上麵的人下的命令，誰敢管，誰能管？我們老百姓呀，隻能自認吃虧。”老人說罷，又是一陣唉聲歎氣，“這次呀，真是逼的老百姓沒有退路了，唉，沒有死在洋人死裏，要死在自家人手裏咯！”

    王霽雖然氣憤，仍舊存著一分理智，見老人失望的態度，勸道，“爺爺，您說的未必是實情，可能就是哪一個當官的想暗中斂財，這件事鬧大了，總會有人管一管的。”

    老人並不認可，搖了搖頭，“去年，那麽多難民逃荒，他們誰管了？還不是眼睜睜看著大家餓死？依老朽看呐，這件事鬧了幾天，也不見有一個人來為老百姓出頭。再這樣下去，老百姓，可真是要寒心咯。”

    王霽尚且抱著一絲希望，或許他因為受傷，對這件事還不知情，否則，以他的性格，怎麽可能會放任不管呢？“不是每個當官的都那麽壞，我就認識一個頂好的官，他心向百姓，一定會出頭的。”

    “沒用！”老人搖了搖頭，“要管的話早就管了，何至於現在，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老百姓說話。”

    “他可能還不知道。”王霽極力解釋，不管怎麽說，他就是相信他，“他最近受傷了，傷的挺嚴重，可能和我一樣一直在家裏，還不知道這件事，我現在就去找他。”

    “但願吧。”老人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語氣中仍舊可以聽得出，他並不相信王霽口中的那個人，他勸道，“王少爺，你是個好人，老朽也勸你一句，不要太過相信一個人，這人心呐，有時候並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那麽好。不管對誰，你都多一個心眼，準沒錯。”

    王霽卻是並不認同地笑了，極為肯定地說了句，“我相信他。”

    老人許是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篤定的口吻，驀然抬頭看了一眼王霽，他的神情自信，眼神中泛著光，看來確實是非常相信他口中的那個人。老人詫異，問道，“那個人是你親人？”

    是，也不是，王霽希望他是親人，可是又不希望是別人想象中的親人，並不確定地說道，“可能是吧。”

    “那就是遠房親戚，自家親戚還隔著兩道牆呢，誰也說不好誰怎麽想的。”

    “他是親人，但不是親戚。”

    老人見他說話總是模棱兩可，也不再多問，隻是奉勸，“人心隔肚皮，好孩子，你就聽我一句勸吧。”

    “爺爺，您給我說了這麽多，其實也是信任我的，所以我向您擔保，他也是個可信之人。”

    “我信你，是因為你確實是個好人，我活到這麽大的歲數，什麽人可都是見過的……”老人見他怎麽都不聽，收了話，“罷了罷了。孩子，你快去忙你的吧，老朽我自己回家。”

    “那您慢著些。”王霽鬆開了手，轉了個方向離開。

    老人看著他輕快的步伐，快速離開的背影，兀自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他似乎聽到一句非常輕的話：他是我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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