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一生一世一雙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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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不顧護士的勸誡,點燃了第十支煙,我接受著腦海裏時而閃現的片段,那些都是跟樓笙有關的,裏麵有時會出現自己,有時卻又不是自己。
比如,腦海中會閃現我背著樓笙走過一片楓葉林的畫麵,也會模糊閃現與她躺在河邊草坪上一起看夜色的畫麵。
記憶是我,畫麵中的男人我卻是不認識。
與我一起在手術室外等著有客棧的老板娘楊姐,我時常去隔壁的玉器店,也跟楊姐有過數麵之緣,不算深交,但也是熟悉,認識。
肇事司機在走廊裏焦急的來回走,嘴裏唉聲歎氣的,交警來過,他一直解釋說“警察同誌,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是她突然衝出來,我是正常行駛,來不及刹車啊,不行你問問他們,他們當時都是看著的。”
交警過來詢問我,他問我躺裏麵的人是誰,我說“樓笙。”
我記得她說自己是叫樓笙。
爾後又問我跟樓笙什麽關係,我回答不了。
什麽關係?難道要我如樓笙所說的,她說是我的妻子,我說我們是夫妻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這裏,難道我說僅僅是因為裏麵躺著的人是我夢裏麵的人?
恐怕交警會拿我當瘋子。
在我這裏問不出什麽,交警轉頭問楊姐。
楊姐本跟樓笙沒什麽交情,自然不想蹚渾水,撇清關係說“樓小姐暫時住我客棧,我跟她不熟的,剛才也沒看清到底是怎麽回事樓小姐就被車撞了。”
肇事司機囔囔“我說你這個女人怎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你明明看見了,怎麽能說沒看見。”
“誰說我看見了,沒看見就是沒看見。”
“你……”
兩人吵起來,交警勸架,這時手術室門打開“你們誰是病人家屬。”
我立即撚滅手裏的煙越過吵架的兩人上前,問“醫生,她怎麽樣了?”
一想到之前那一灘血至今心有餘悸。
醫生臉色十分凝重“情況十分不容樂觀,你是病人什麽人?”
我回答不了交警,也依然回答不了醫生。
我隻能是一個陌生人,與這件事不相幹的人,站在一旁,聽著交警上前,聽著醫生說樓笙的情況,看著樓笙從手術室被推出來送去重症監護室,一切我都隻能看著。
我拉著楊姐問“她是一個人來這邊的嗎?你知道怎麽聯係她的親人?”
楊姐說“樓小姐已經在客棧裏住了十幾天了,說是來這邊找人的,至於聯係她的親人,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樓小姐的行李都還留在客棧,手機那些估計也都在,興許能聯係上,對了姚先生,你怎麽這麽關心樓小姐,不會是看著別人漂亮,動心思了吧。”
“楊姐,你真會說笑,不知楊姐可否讓我去看看樓小姐的房間,替她聯係上家人。”
我跟楊姐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她也不想自己攤上這麻煩事,巴不得我來接手,也就沒有推辭。
我們回了客棧,進了樓笙住的房間。
從踏進房間那一刻起,腦海裏一直回響著她叫我容庭的聲音,還有她滿臉淚痕傷心的模樣。
一遍遍叫,糾纏的,哀傷的,期待的,肝腸寸斷的,俏皮燦笑的,如魔音似魅,從千裏之外傳來。
心口伴隨著一陣陣疼痛,這次我能十分確定,這感覺來自自己,而不是這顆不知是誰人的心髒。
我幾乎肯定了一件事,我不叫姚生,不管我是不是樓笙口中的容庭,但我確實不是姚生,也認識樓笙。
她尋找的人是我。
我等待的人是她。
她的手機放在床頭充電,上麵的壁紙讓我心頭一顫,裏麵背著樓笙走在楓葉林的男人正是我。
這畫麵就在幾個小時前在腦海裏閃現過,那真真實實是我的記憶,是存在過,發生過的事情。
我第一次生出一種疑問,這個叫樓笙的女人,真的是我妻子?
我不敢去肯定,但看到這壁紙,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那是對所謂的未婚妻方晴從來未有過的感覺。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記憶會消失,但愛情會一直在。
手機上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一個叫連成傑的男人打來的。
這個名字很是熟悉,五年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有過這麽多熟悉的感覺,這些年不管方晴對我講述多少次‘過去’,我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那是一種無法契合的過去。
第一次,我對相伴了五年的方晴有了懷疑。
真正跟我過去有關的人,或許是這個叫樓笙的,而不是方晴,不管我跟方晴以前到底是什麽關係,她確確實實是對我有隱瞞,這是毋庸置疑的。
樓笙的手機設置了密碼,我根本就沒有去想,隻是本能的輸入了一串數字,手機打開了。
我震愣住,這一串數字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一扇門,解開了我剛才所有的疑惑與不確定。
我回撥連成傑的電話,告訴他,樓笙出車禍進了醫院,讓他立刻過來。
我的聲音有些改變,當初方晴對我說是因為住院太久所以嗓子壞了,我並沒有懷疑,但是此刻,我或許該好好想想這些年來方晴有多少騙了我,又說了多少真話。
連成傑並沒有聽出我是誰,他著急而擔心的問我是誰,我此刻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姚生還是容庭,也就沒回答,掛了電話我立刻回了跟方晴住的地方。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下來了,方晴像往常一樣在做晚飯,但又有點不同,今天的她有些失魂落魄,我在廚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也沒注意到我,若是往常,她早笑著過來問我累不累,讓我先去洗手,等一會兒吃飯了。
我沒吭聲,這個跟我生活了五年的女人,到了今天我有些看不懂。
我已經是四十二的男人了,人到中年,也不會再像年輕小夥行事魯莽,這五年來,我幾乎沒發過火,也沒跟方晴紅過臉。
方晴心不在焉,哐當一聲,一個白瓷碗掉在地上打破,她回神也正好看見我,讓人意外的,她看到我那一瞬,眼底掠過的是恐懼。
“你……你回來了。”方晴鎮定下來,扯著極其勉強的笑“菜待會就好了,先去洗手吧。”
我當做沒看見她的不自然,淡淡的問“方晴,你是不是該告訴我,此刻躺在醫院的女人與我是什麽關係。”
“沒……沒關係,她能跟你有什麽關係,姚生,這廚房裏油煙味大,你還是先出去吧。”她的臉色更白,說話的時候根本不敢看我,她將破碎的白瓷碗撿起來,又立刻背過身去。
我盯著方晴看了一會兒,將她所有的反常都看在眼裏,但她不打算說,我追問也是問不出什麽。
“你晚上自己吃吧,我去一趟醫院。”看著她僵硬的背,我又補充了一句“方晴,我們搭夥過日子五年,我很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你也清楚,我隻是忘記了過去,不是腦子有問題,我不會逼你,若是你想通了,什麽時候願意告訴就來找我。”
“姚生。”方晴急急叫住我,她抓著我的臂膀問“你是打算離開我嗎?你會跟她走嗎?”
我沒有回答方晴的話,但我知道,從她說出這樣的話開始,她心底的城牆就塌了,或許從我跟著樓笙去醫院時,她就知道我回來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麵。
我等著方晴的坦白。
見我沉默,方晴淒切一笑,手無力垂落在兩旁“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跟她走的,不管是傅容庭也罷,姚天明也好,你們都被她迷惑著,真正屬於我的,隻是一個姚生,是我偷來的姚生,而現在連姚生也要離我而去,我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唯有沉默。
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肯定不會一點感情也沒有,就算是一條狗養了五年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這五年她對我的衣食起居都照顧得很好,而且她也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不會過多的要求什麽,我們沒事空閑的時候,更多的是一起下下棋,或者就在附近走走。
方晴是個很恬靜的女人,這五年來,不管遇到什麽,她總是麵帶著微笑,很是滿足,也唯有滿足的女人才能有如此好的生活態度,可今日,她當著我的麵哭了。
那不是傷心的眼淚,是一種叫我無法參透看明白的情緒。
我走時,方晴站在門口笑著對我說“早點回來吃飯。”
這是平日裏她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她永遠在家裏等候著我,但又不是我,或許就如她所說,那是她偷來的姚生,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姚生。
偷,這個字在別處會是貶義,但在這裏,卻是種卑微。
五年,是方晴編造的一個夢,也是我做的一個夢,而這個夢此刻要醒了,在樓笙找來時,我該回家了。
這對於方晴有些殘忍,但我管不了,隻有醫院躺著的那個女人能調動我所有的情緒,讓我有血有肉。
我回到了醫院,在重症室外守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