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陌然已經習慣了各種議論，她不敢低頭不打招呼的走，喬家雖然窮，但是規矩不少，見了村裏的長輩，都要說話的，不說話打招呼是沒有禮貌的。喬陌然隻能邊走邊對著這些老街坊打招呼：“吳爺爺，您身體還是這麽好呀！三叔，你沒出去啊？二奶奶，我是陌陌……嗯，我回來了！”

    喬陌然提了自己買的給侄子的零食，還有給喬爸爸買的煙，給媽媽買的蛋糕，一一打過招呼上了坡，她家在一個大坡上，就幾間老房子，看起來挺窮的。

    顧以笙坐在車裏遠遠地看著喬陌然跟每個街坊打招呼的樣子，她的臉上帶著笑容，一種很複雜的笑容，她並不是十分的開心！

    喬陌然的確不是很開心，因為這裏這些街坊，質樸歸質樸，但是卻也很傷人，他們的議論，關於她身世的議論伴隨了她整個童年和少年，讓她這一生都在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氛圍裏長大，總是擔心喬家不要她，她要比全村的孩子付出的都要多，她努力讓自己優秀，讓自己乖，不要打人嫌棄自己，結果，還是被遲雲找來帶走了！所有美好的夢，終結在十六歲的那個冬天！

    “總監，小喬挺有禮貌啊，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亓雪峰在車裏歎息：“這山村的生活真好，看起來就這麽樸實！那些人看她就跟看稀罕景一樣！”

    顧以笙也沒有真正跟山村的人生活過，一看喬陌然光在村口打招呼就打了好幾分鍾，還被人簇擁著問這問那的，他也覺得新奇。隻是，她在想，如果喬陌然沒有考上大學，沒有離開，是不是幾十年後，也跟這些老太太們一樣，這樣站在這裏，質樸的可愛？

    “把你買的煙酒和茶拿下來！”顧以笙說。

    亓雪峰一愣，錯愕：“總監，你買的禮物是去小喬家的？”

    “怎麽？你有意見？”顧以笙淩厲的眸光看向亓雪峰。

    亓雪峰忙搖頭，“沒有沒有！”

    亓雪峰還是震驚的，為什麽總監一下子買了這麽多，去喬陌然家？

    “胡思亂想什麽？不該想的不想，不該說的不說，記住自己的身份！”顧以笙沉聲說了一句話，也跟著下車！

    亓雪峰還是被驚到了，總監跟小喬？！

    天哪！他忽然了悟了什麽，亓雪峰覺得這不是來買雞蛋的，根本是顧總監要來拜訪的，是這樣嗎？可是小喬不是那個曹澤銘的未婚妻嗎？這到底怎麽回事啊？顧以笙已經下了車子，他也來不及多想，隻能跟著下車。

    喬陌然站在喬家的門口，深呼吸，深呼吸，握緊了手裏的包，終於邁進了大門。

    院子裏，正在井邊打水的喬媽此時佝僂著身影，才六十不到的年紀，卻已經蒼老的很厲害，她的臉上，手上都是風霜洗禮後的痕跡。

    “……媽媽！”她以為心裏很堅硬，可是看到那個養大她的老人的一刻，她還是哽咽了聲音，心靈深處的一個角落就跟著柔軟了下來。

    正打著水的喬媽聽到聲音抬頭，錯愕的一愣，突然就驚叫：“紅帽兒！紅帽兒回來了！紅帽兒回來了啊！”

    喬媽丟下手裏的桶，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就神色複雜的疾步走了過來，眼底很快紅了起來。“紅帽兒啊，你……真的回來了！我的孩子啊……”

    原來不是沒有感情，原來不是不關心，隻是因為擔心太多的事，讓最真摯的情，變得有了雜質，而即使有雜質，在一起那麽多年，母女還是母女！不會因為發生了什麽而改變，她還是想念她的媽媽，這個世界，唯一承認的母親，就是她的喬媽媽。原來，喬媽媽也想念自己！

    喬陌然站在那裏，視線複雜地跟喬媽的視線對視，歲月無情，忽然心底浮現了幾個字，看著媽媽那滿臉的滄桑和擔憂，淚頃刻間就順著臉頰而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念，不知道是不是自責，心底唯有怯怯的對著自己述說，媽媽，我回來了！

    或許，早該回來，隻是害怕麵對！原來不是不懷念！原來滿懷的憂傷和無奈，並不是隻有自己有，媽媽也一樣！

    “紅帽兒啊，媽媽好好看看你！”喬媽走進了一些。

    “……媽媽……”喬陌然終於忍不住地哽咽著聲音喊：“……媽媽，我回來了！”

    “孩子，你的身體好了嗎？”喬媽上來扳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伸手幫她抹掉眼淚，也紅了眼圈：“孩子，你看起來不好啊！”

    喬陌然覺得心裏酸楚的不得了，想起上次離開的時候，是跟家裏吵架的！前一次也是，不是吵架，是喬爸和喬媽對她的失望和責怪。

    “你還記恨我呢啊？”喬媽神色複雜地說了一句話。

    “沒有！媽媽，沒有！”喬陌然慌忙搖頭，這個世界，她最無法責怪的人，遲雲，喬家，她沒有資格責怪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你爸這陣子也想你呢，曹……曹家的那孩子來了幾次，說你過的很好，可是我怎麽看著你一點不好啊！”喬媽看著這個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卻被自己養到十六歲的孩子，說不疼是假的，畢竟有感情，說疼吧，她十六之後，就真的有了芥蒂。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這心裏的東西，因為曹澤銘的幾次到來，還真的瓦解了不少！如今看著娃兒臉上疲憊的神色，她這心裏一下就難受起來。“你看你這小臉都菜的沒樣兒了，以前多水靈啊！”

    “媽，我沒事！”喬陌然搖頭，她忽然發現，這一次回來，喬媽對她好像不一樣了！又回到了十六歲以前！“媽媽，我給你買的蛋糕，爸爸呢？”

    “誰知道去哪裏了！你爸最近抽煙抽的凶了！曹家那孩子來了，給抱了兩箱說是好幾百一條的煙，你爸就跟見到他親爹一樣親的不行，走哪裏揣著兩盒，見了誰都分，說是女婿給買的好煙。自己更是沒命的抽，好似再不抽明天就死了沒得抽一樣了！”喬媽又絮絮叨叨的講了起來。

    “有人嗎？”突然加入的一道男聲讓喬媽和喬陌然都驚了一下！

    喬陌然回頭，就看到顧以笙站在門口，而他身後，是神情有點不自然的亓雪峰。

    喬媽有點訝異，看向門口，兩個小夥子可真高啊，手裏還提著好多禮品，喬媽很樸實，就笑著問：“你們要去串門吧？去哪家啊？說了名字我認識的，這村裏我都熟悉！”

    喬陌然瞪大眼睛看著顧以笙，他的視線深邃，瞥向喬陌然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複雜。這才轉向喬媽，顧以笙是訝異的，同時也是震驚的，這個中年婦女看起來年歲不算大，可是卻看起來就像是老年人，尤其是站在喬陌然的身邊，更顯得喬媽蒼老土氣。

    顧以笙這一刻是驚愕的，他很難想象自己未來的丈母娘會是這樣的一副樣子，衣服穿的跟五十年代似的，典型的農村小老太太，腰上係了個圍裙，那圍裙上的油汙跟地麵一樣的顏色，甚至看不出布料原來的顏色！

    這個女人，將來他要喊“媽”嗎？他覺得他喊不出來！

    一時間，顧以笙愣在了門口，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喬陌然看到顧以笙那個表情，頓時明白了什麽，她本就是個敏感的女孩子，跟早熟敏感的禪兒一樣，其實很多時候是會感受到的，顧以笙在看到她媽媽的一刹那，那眼底的震驚，輕視，糾結，都是為了什麽！

    是啊，他是大領導，家又是B城的，屬於大城市的人！她在雲海那個小城還湊合，氣質還可以，那是遲雲的訓練，不然她也隻是一個傻啦吧唧的土氣妞，沒有什麽氣質可言！而當她讀了幾年書改變之後，卻也改變不了家人，更重要的是，她覺得沒有必要改變！爸媽就是爸媽，樸實也好土氣也罷，至少不悅都寫在臉上，開心也寫在臉上，擔憂也是，不會像顧以笙這樣的人一樣道貌岸然，而他眼底看著自己媽媽閃過的一抹糾結和輕視，深深地刺痛了喬陌然。

    見立在門口不說話的顧以笙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喬媽笑了笑，又問了一句：“你們這是去誰家啊？說了名字我才能幫你們指路啊！”

    顧以笙還是說不出話來。

    倒是旁邊亓雪峰看著情形，總監的震驚，覺得尷尬，趕緊解釋道：“阿姨——”

    這時候，顧以笙回神，沉聲打斷了亓雪峰的話：“我們就來你們家！”

    “啊？”喬媽瞪大眼睛，“我不認識你們啊！你們是不是找錯了地兒？”

    “我就過來看您！”顧以笙又說。

    喬媽再度錯愕了一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顧以笙。

    “媽，他是我們總監！”喬陌然終於忍無可忍，還是壓低了聲音，跟喬媽說了一聲。“我們領導，要來買山雞蛋！”

    “啊？你們認識？你們領導？”喬媽有點意外，看向喬陌然。

    喬陌然表情有點複雜，點了點頭。

    喬媽小聲在喬陌然耳邊嘀咕：“紅帽兒，不是都給領導拿東西，領導了來了咋還提著東西？”

    喬媽心裏有點接受不了，給領導送東西還差不多，咋這領導拿著東西來他們家了啊？這東西是提著來，再提著走的吧？喬媽這麽想之後也沒那麽糾結了。趕緊爽朗的一笑，把他們請進來：“陌陌領導來了啊，領導您快進屋，喝杯茶吧，天熱了，您累吧？”

    顧以笙一下有點接受不了老人家的熱心，隻能笑著：“還好！”

    喬陌然看看他們，提了蛋糕進了屋裏！

    喬家的院子很大，不算幹淨，也不利索，跟喬陌然住的公寓一點不一樣。

    房子隻有三間屋，另外一間廚房小一點，還有一間東廂房，說是東廂房實在是太矮小了，倒像是倉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