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總經理似乎看出顧以笙的狀態不太好，關切地問了句：“怎麽了？臉色不好？”

    顧以笙輕聲道：“趙總經理，失陪一下，我有點鬧肚子！”

    趙總經理眼神一滯，微微流轉，點了點頭：“那好，你去休息吧，夏天食物容易變質，很容易拉肚子的！”

    顧以笙道了一聲謝謝，也顧不得是領導，就先退下了，他沒有去廁所，而是返回了煙囪這邊。

    方總監和幾個人一看到顧以笙回來，都嚇了一跳。個個灰溜溜的，卻又見到顧以笙那樣的臉色，然後全部都沒敢說話。

    顧以笙麵無表情，陽光將他影子拉的很長，他一步一步走來，猶如暗夜死神一般的冷寂，走向了一旁的防護棚，隱匿在下麵。

    他不想喬陌然看到自己，不想影響她，但是，他要確定她安全下來，不然他說什麽都無法離開。

    可是，看著她在上麵，似乎到了點，在操作作業，他的心髒仿佛被攫住了一般，難以控製的揪緊，揪緊，再揪緊。

    他掏出一支煙，點火的時候手在抖個不停，點了好幾次都點不著，他閉了閉眼睛，兀自沉沉地喘息，仿佛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已經耗盡了大半的力氣。

    方總監這時候走過來，給他點燃香煙。

    顧以笙一怔，同時一雙眼睛卻如同沁了碎冰，淩厲冷然地斜射向方總監。

    方總監接收到這個表情，嚇了一跳，趕緊躲開顧以笙的眼睛，他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總監，讓小喬上去，是我考慮不周，她畢竟是新同誌，經驗不多，我考慮不周全！”

    “不周全就不要坐在這個位置，她若有事，不是你能承擔的起的！”顧以笙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聲音低沉沙啞，中氣因為恐慌驚懼而不足，可又是那樣的居高臨下的冷絕口吻，讓人覺得容不得半點質疑。

    方總監額頭冒出冷汗。“是，您說的對！”

    顧以笙的掌心冰涼，冷汗仿佛正在一層層的滲出來。

    方總監雖然早有耳聞喬陌然跟總監的緋聞，可是有點質疑，如今看到顧以笙的反應，他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了他那樣悄無聲息的輕顫。

    方總監有點驚愕，難道，喬陌然真的是總監的情人嗎？

    他也隻能陪著顧以笙站在那裏。

    顧以笙一直抽煙，等待的過程是如此的漫長。

    他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一言不發。

    方總監看著他這樣，臉色煞白，連那張薄唇都是蒼白的，他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顧以笙沉默地抽著煙，半邊側臉陷在防護棚下的陰影裏。

    是的，他真的失去了陌陌，徹徹底底地失去。她的生活原本很安靜，雖然辛苦，卻努力的生活著，可是遇到他之後，卻變得總是被迫接受。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多後悔，倘若知道她去了分部在監測科被這樣對待，他說什麽都不會讓她去。

    他們居然敢公然欺負她。

    而看到她一個人爬上三十多米的煙囪時，他再度感到有生以來再度失去的恐懼，他很害怕，怕的幾乎都要死去了！

    終於，喬陌然在上麵呆了十幾分鍾後，開始下來。

    她依然沒有看下麵一眼，即使抖得渾身瑟縮，她也不允許自己掉下去，她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她要努力的活著，證明她來到這個世界是有價值的，不是垃圾。她可以不高尚，可以不偉大，但是絕對不能做垃圾。

    她還有夢想，她還有明天，還有為夢想而努力的毅力和決心，一切都打不倒她。

    一個階梯一個階梯的下著，她不知道階梯到底有多長，隻覺得很漫長，每一個動作，都被汗水濕透。

    盡管努力告訴自己，不要怕，可是，她的身體還是被汗水濕透了。

    她情不自禁的就流了很多汗，那安全繩索上，都是濕漉漉的。

    下降的過程很緩慢，顧以笙的心再度的隨著喬陌然的身影下降而不斷地收縮。

    方總監也是捏了一把汗，他現在隻求一切平安，任何一個人出事，都是他的責任，他今天也被上了一堂驚心動魄的課。

    終於，喬陌然下到了地麵。

    顧以笙的一顆心總算是鬆了下來。

    “可算下來了！”幾個男同事在議論，女同事在驚呼。“喬陌然，你真是太勇敢了！”

    極致的恐慌已經讓喬陌然雙腿發軟，真的下到地麵的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太勇敢了，完全是憋著一口氣，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了紕漏，掉下來會怎樣？

    聽說，那年粉刷煙囪的幾個高空作業的工人不慎失足跌落，摔碎了自己，屍身無法收斂，用推土機收斂的。

    三十米不算高，可是，掉下來，必然是屍骨無存。她再看向上麵，心中還是一陣兒後怕，如果再來一次，她一定沒有勇氣上去。

    “下來了就好了！”方總監趕緊走過去，臉色也鬆弛了些。“小喬，你還好吧？”

    喬陌然精致的小臉慘白到毫無血色，纖瘦的身體一下下的抖著，身側的粉拳死死的攥著，像是極力的對抗著身體的緊張。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在害怕，在後怕，腿都是抖著的。

    但是，她卻抿著唇，搖頭，隻說了兩個字：“還好！”

    她的聲音和這幾日以來一直寂寥無幾的樣子一樣，可是明顯少了底氣，聽上去甚至有點沙啞，想來是真的被嚇壞了。

    盡管對這個女人不喜歡，甚至鄙夷，但是她爬上煙囪的行為還是讓一群大老爺們都汗顏了。

    這丫頭真是太倔了，居然能挺得住。

    如果不注意看她微蹙的眉頭和顫抖的睫毛，顫抖的身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都貼在身上，幾乎會以為她是真的不怕的，但是看到那臉色，還真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她卸下來安全帶，把斜跨包給了監測主管董安。

    喬陌然不願去看這些充滿同情和複雜的目光，微微地低頭，深呼吸，這樣也好，上去感受一下離死神的距離有多近，才會懂得珍惜生活裏的每一天。

    “小喬，你今天勞苦功高，休息吧！”方總監已經意識到喬陌然對於顧以笙來說的重要性，自然不敢怠慢。

    喬陌然有點訝異，猛地抬頭，就看到方總監是看向防護棚那邊的，她也順著看過去，一刹那，看到了顧以笙。

    她心中一滯，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防護棚下正望著他們這邊抽煙的高大的男人，喬陌然麵無表情，如同沒有看到他一般，她的視線有點迷離，微微地垂眸，輕聲道：“不用了，方總監，我還可以！”

    “今天收工！”方總監沉聲道。

    收工了沒有辦法了，喬陌然點點頭。

    一行人坐了車回了分部。

    她被特赦今天早點回去休息，今天也是周五，她回了家，她跟曹澤銘的家。

    中午回來，全身濕透，方總監派車送她回來，她上樓，全身都像是虛脫了一般，打算洗澡換了衣服，再打電話給曹澤銘。

    浴盆很大，她放了水，自己躺了裏麵。泡個熱水澡可以解乏，她是需要泡泡了。

    霧氣氤氳的浴盆裏，她躺在裏麵，閉上眼睛，腦海裏閃過顧以笙在防護棚下那張蒼白的臉，因為在陰影裏，他的臉顯的更蒼白！

    她自嘲一笑，今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同樣也是自己的選擇。

    喬陌然不知道自己的極限還有多少，她知道底線，不知道極限。

    她又想起了曹澤銘，心中柔軟的難受。

    她在煙囪之上告訴自己，她要好好善待曹澤銘。

    這幾日，她們一直分房睡，他也真的給予了極致的尊重，從B城回來，他就沒有再要求，但是，她心裏卻知道，他有多辛苦。

    泡了大約半個小時，浴室的門突然開了。

    喬陌然猛地睜眼，對上曹澤銘一張蒼白驚恐的臉。

    他站在浴室門口，看到她的刹那，他似乎鬆了口氣，同時眼裏都是震驚，憤怒和心疼。他難以抑製地低吼著：“該死的，你到底要怎樣？你想折磨死我是不是？誰準你爬上煙囪的？咱不幹了行不？你能不能別再這樣折磨我了？我會被你折磨的早死的！”

    她躺在浴盆裏，他這樣闖進來，她有點尷尬，臉都跟著熱了起來。

    曹澤銘吼完後，也意識到了什麽，視線一緊，竟是下意識地想要走。

    喬陌然卻突然從水裏站起來，低聲喊：“別走！”

    曹澤銘一愣，頓住腳步，沒有回頭。“洗好澡出來，陌陌，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快崩潰了！你要是考慮我一點，就不要再做那樣危險的事。你快洗澡吧，我先出去！”

    可是，喬陌然從水裏出來，然後快速地走過去，不管身上是濕的，他從後麵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曹澤銘的身體一僵，氣息不穩的低喘一聲。“陌陌……”

    喬陌然緊緊地環住他的腰，濕漉漉的身子貼在他的後背上，聞著他身上特有的清朗的氣息，輕輕地闔上了眼睛，“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但是我從上麵高空的時候，想的是你，我要是平安下來，我就要珍惜我的每一天，珍惜你給我的每一個感動和愛惜的心！”

    “電廠裏有林銳的股份，林銳今天去電廠了，所以我知道了！我很高興你想到了我，但是，我也很生氣，你這根本是自虐！喬陌然，你給我立刻辭職，你不辭職，我以後把你鎖在家裏，找人二十四小時鎖住你！”

    喬陌然靠在他的後背上，她沒有穿衣服，不著寸縷，她說：“澤銘，要我吧！我不會逃避了。”

    她從高空中，想到的就是，如果跌落下去，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她在意的，糾纏的，都沒有絲毫的意義。

    曹澤銘的身子僵硬如鐵，一刹那聲音悲憫地低吼：“然後中途再看到你的眼淚和不甘願嗎？”

    “這一次，不會！”她輕聲卻堅定地說道。

    曹澤銘沒說話，卻也沒有動。

    似乎為了驗證自己的真心和誠意，她輕輕地轉了過來，站在他麵前。

    她看到曹澤銘看到她身軀時候的僵硬，眼神裏晦暗不明，燃燒著某種火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