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羞之後就會成怒，鄉下婦人吵架，最擅長的就是歪樓。

    翻出雞雞鴨鴨的事亂吵一通，到最後發展到人身攻擊，甚至動手，但為什麽吵起來的初衷大家差不多都忘了，得個口頭的便宜占了上風便心滿意足。

    但程邱兩家這次不同，今天本是邱老二跟程家大孫女程琳成親的日子，迎親的進了門，不見新娘子，沒個結果這麽多人怎麽散場？

    到了動手的緊要關頭，有識大體的親戚忙把這群鬥炸了毛的人又拉了回來。

    “我說大娘大嬸子，你們光吵吵也於濟於事啊，幾天前才訂好的親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你們家要賴親也賴不掉啊，還是好好商量今天這事怎麽辦吧！”

    “能怎麽辦？那丫頭長了腿自己跑了，我們家一直在找，誰說賴親了，這不是還沒找著嗎！”魏老婆子幹脆死豬不怕開水燙，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想瞞是瞞不住了，“事情的經過怎樣你們老邱家也清楚了，大家一塊兒找唄，反正那丫頭訂給了你們家，就已經是你們老邱家的人了。”

    “看看程家打的好算盤！那丫頭是在你們家丟的，還沒過門呢，怎麽就算我家的人了？都與你們無關了啊？敢情你們打的就是這麽個拖的主意啊！還說不是賴親，那丫頭一天找不著，豈不是我家老二一天不能成親？過禮的酒菜都喂了狗了，給老娘賠錢，你家丫頭咱們老邱家要不起，也不要了！”邱老二的娘寸步不讓。

    眼看著又要鬧崩，眾親友忙拉架，現在還真不是爭氣鬥狠的時候。

    畢竟鬧成這樣誰都不想的。這樁親事成了，程家同樣有利，程強程剛兩個小夥還打著光棍呢。

    好說歹說，最終兩家敲定以一月為限，如果還找不回程琳，兩家親事作罷，程家還要負責賠償老邱家過禮那天送的禮。

    王秋紅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就被魏老婆子瞪得縮了回去。她是擔心一個月後程琳仍然找不到，程家真要賠錢那她女兒的親事就麻煩了。最好還是一口咬定程琳已是老邱家的人，死活都與程家不再相幹最好。

    魏老婆子肯定知道她心裏所想，這個借口她剛才已經用過了，隻是平常老實木訥的邱母今日一反常態，根本不買帳，她這張老臉都丟得幹淨了，若還不講理，往後她還要不要做人了？再說不過一個孫女的親事，程琳能為程家傳宗接代舍去，程秀一樣也可以。

    已經遠在縣城的程琳根本就不知道小野柳村裏事情的後續，從消防大隊的集體宿舍回來之後，她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認真的去了解九十年代的梧桐縣城，調查市場所需，詢問物價，用腳一步一步的丈量整個縣城，總結每一個街區的功能、特色以及地理位置對擺攤設點的優劣性。

    她要做一份詳細的策劃書，希望用‘授之與魚不如授之與漁’的道理說服沈磊，取得他的借貸或是投資。

    除此之外，一有空她就跟著關婆婆學做家務，雖然她不大認同沈磊說的什麽女孩子就必須會幹活的說法，但她首先要學會的就是生活自理。在她還沒有經濟能力請人打點一切的時候，不至於活不下去。

    程琳回憶起父母尚在的時候，偶爾憶苦思甜時所說的發家史，九十年代初正處於社會轉型期，消息閉塞、物質匱乏的現象正慢慢改善，這年頭最適合做生意。

    他們當初就是做服裝生意起家的。

    據程琳這幾天的觀察，梧桐縣的那些服裝店生意確實紅火。但細想過後，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還根本就不具備開那麽一家店鋪的能力，租店、鋪貨的成本高不說，她走遍了全城，也並沒有發現有招租的空店鋪。

    經過八十年代個體戶大潮之後，做生意已經形成了不小的規模，人人都知道開店做生意賺錢，哪裏還有漏撿？偶爾有經營不善瀕臨倒閉的，要麽位置極偏僻，要麽轉讓費也不菲，生意做不下去了，轉掉鋪子也要賺一筆回來填補虧空，畢竟誰都不傻。

    適合程琳現在處境的，隻有擺地攤。

    具體擺賣什麽貨物，她也用心的調查過，梧桐縣城裏剛剛才興起的健美褲就是最好的款式。

    這種被稱為‘一枝花’的健美褲在九十年代曾風靡神州，隻要是女性，不論老少，衣櫃裏都以有一條為榮，普及率不輸後世的打底褲。

    這會兒還隻有梧桐縣較大型高檔的店鋪裏才有，且價格不菲。

    梧桐縣一個普通的工人工資每月才兩三百，而這麽一條有彈力的腳踩健美褲就要賣到五十一條。即便是這樣，它仍是服裝店裏銷量最火爆的品種。

    打定了主意，程琳就開始動筆，花了整整大半個晚上的時間，一筆揮就洋洋撒撒五大張紙。

    隻是她滿懷希望揣著這份策劃書接連等了三天，都沒能送出去，程琳這才驚覺，自從自己給人家送湯闖禍，已經過去了一星期。而這個星期內她沒有再見過消防隊裏任何一個人。

    會不會是因為上次的事讓沈磊改變了主意，不準備資助自己了呢？程琳心上心下，跑到消防大隊轉了幾個圈，也沒打聽到任何消息，成天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整理了一肚子的計劃，結果卻見不到人，全無用武之地。

    她著急得吃不下睡不著的樣子連關婆婆都看不下去了，連連安慰她稍安毋躁。

    沈磊再過來是晚上，剛出完任務回來隻洗了個澡，連休息都顧不上就到關婆婆這裏來了。

    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這幾天他閑下來的時候腦海裏總不由自主的回憶起那丫頭被自己罵走時的眼神，那琉璃似的眸子看似淡淡的，卻讓人感到非常難過。沈磊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那丫頭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嘴裏沒句實話，慣會插科打諢。

    無論是逃家出來，還是被混混逼在牆角，轉頭就沒事人一樣，又怎麽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傷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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