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怎樣？”一直圍觀著的人立馬圍了上來，有心急的扒過謝老板的肩頭伸長了脖子向機器裏麵看。隻是這時候又能看出什麽來？

    “別急，別急。”謝老板被擠得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穩身了身形。

    “應該沒出綠吧，灰白灰白的。”也不知是誰心急，急不可待的下結論。謝老板絲毫不為所動，有條不紊的拿了噴壺上前，澆了些水上去，立即灰白的塵被衝刷下去，露出幹淨的剖麵來。

    “嘿！有色！”這回出聲的仍然不是謝老板，他已經急急的去尋了手電過來，光打進去，綠瑩瑩的光反射出來，當場的人都震驚到了，“真出綠了？”完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出了，還不少！”謝老板的話，算是下了最後的總結，樂嗬嗬的笑道：“程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上回在我店裏解玉我就看出來了！”

    這個結果早在程琳的預料之中，現在得到證實，心情卻出奇的平靜下來，隻是雲雪太過激動，一直掐著她的手，仿佛指甲已經掐進了她的肉裏，痛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真出綠了！真出綠了！”

    “那程小姐要怎麽辦？還解嗎？”程琳已經不是剛踏進這座宅子時什麽都不懂的菜鳥了，當然知道謝老板問這話的意思。

    她這塊黑烏沙的料子現在成了半賭料，出了看得見的帝王綠，身價已經大漲。如果程琳打算賣出去，現在可是出手的一個機會。

    雖然現在是切漲了，但誰又能保證裏麵的玉有多少？這回切的隻是一個剖麵，勉強看得到綠，萬一就隻有那薄薄的一片呢？賭石界有個說法，‘寧賭一線，不賭一片’，總之這種情況的風險仍然極大。

    如果這時候出手，等同於把風險轉嫁給別人，自己拿錢走人。謝老板給出這個提示完全是出於好心。

    “不解了，不能解了啊小姑娘，萬一再切垮了可就虧大了啊！不如讓別人再賭一把呢。”

    “正是呢，小姑娘賣嗎？我出五百萬怎麽樣？”

    “我出八百萬！”

    “……”

    一時間解石區的喧囂完全蓋住了拍賣場的風頭，除了少數看熱鬧的，就是爭先出價的。

    對別人來說是風險極大的賭，但對程琳來說就全然不是問題了啊。自己這塊石料裏的帝王綠有多大，正呈怎樣的狀態分布在石殼裏，她是一清二楚。“還是解出來吧。”

    “還解？”眾人驚疑不已。

    要知道現在場上開出了一千萬的高價，比成本已經足足高出了十倍啊！大家看向程琳的目光都免不得變了。

    年紀小小的一個女孩子，哪裏來的底氣！萬一再切一刀切垮了可怎麽辦？還不如拿錢走人幹脆利落呢。這時候還有膽往下解的，要麽是家裏有礦對錢財滿不在乎的，要麽就是頭腦發熱的傻大膽兒。

    顯然上下打量程琳，怎麽看都覺得她是屬於第二種。

    謝老板也覺得不那麽確定起來，好心的再問了一聲，“不再考慮考慮？”他跟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主張見好就收。

    “切吧！裏麵的情況再壞也不少於一百三十萬了，反正我又不會虧。”

    “嘿嘿，說得也是。”即使隻有薄薄的一層做戒麵也值不少錢了。隻不過若真是這樣，那價值與一千萬差的可遠。不過石頭是別人的，自然是別人自己拿主意。謝老板憨厚的笑了笑，不準備再說什麽。

    就是程琳這心態他覺得是真的好，在上千萬的財富麵前，還能如此淡定的保持初心，心智絲毫不受影響，倒是個難得的。

    隻是他再下手就慎重了很多，打量著石頭盤算著一時不敢下手。要知道這可是錢啊，已經升到了千萬級別的石頭，一想到若因他的不慎，造成價值受損，他就淡定不了。

    入了玉石這行的，想掙錢是一方麵，但能堅持下來的人，大部分人也是興趣喜愛使然，對於這樣一塊難得一見的無價之寶，拋開錢財方麵的想法，親自操刀把它從石頭裏解出來，也是一種榮耀。

    程琳看得出他的為難，便自己上前拿起記號筆，在上麵大致劃了個範圍，“謝老板不如就這麽解吧。”她也怕啊，怕謝老板一刀下去把她好好的一整塊帝王綠給分成了兩半，哪怕隻去掉一層皮，那也得去掉好幾萬呢，足夠她心痛的了。

    “好。”既然是貨主自己的要求，謝老板沒再說什麽，隻是臨下手前，深深的看了程琳這個傻大膽一眼，內心複雜。若是他自己拍到這麽一塊好石頭，非得一點一點擦不可。

    前麵拍賣開出了帝王綠的消息顧家人自然也知道了，就連拍賣時的具體細節，都有人一句不漏的向顧家的主事人顧長海做著匯報。

    “怎麽回事！怎麽會有開出帝王綠的蒙頭料？”之前被程琳認定為有些靦腆的人正沉著臉，陰沉的臉色似乎能擰出水來，言語中的斥責讓旁邊的人感受到了無形的威壓，一時急得快哭出來。

    “不知道啊，明明那是新坑出來的料子，這才連窗都沒開就放在蒙頭料區了，誰知道竟然出了綠！”

    “還杵在這裏幹什麽，趕緊去拿下啊。”一想到買主隻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顧長海的語氣又輕鬆了些，“別嚇著人家。”

    才剛切出綠來，想必現在正既興奮又忐忑吧，趁著這當口應該還能花最少的代價把那帝王綠換回來。

    還別嚇著人家呢！進來匯報的手下這下真要哭了，“老板，怕是，怕是不成了。”老板的意思他很明白，不就是半賣半哄的把玉石從人家小姑娘手裏買回來唄。可是……

    “嗯？”

    “那石頭就要全解開了。”解成了明料，價值幾何大家都眼睜睜的看著呢，即使是顧家也做不了手腳了啊。

    顧長海從來沒有這麽惱火過，隻覺得自己手下養的都是一幫廢物“怎麽現在才來報！”手裏正優雅捧著的紫砂茶杯呯的一聲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到地上裂成了碎片，等黃花菜都涼了還來報什麽報！

    “不是不是，剛剛的事，第一刀切出了綠那小姑娘直接就要求接著解了，沒有考慮任何人的報價。”手下手足無措，這真不幹他們的事啊！隻是這話說出來了，他卻連頭都不敢抬。

    這個理由不要說老板不信，他知道的第一時間也很難接受啊，誰解出了好玉即使當堂不賣，那也不得勞師動眾的請幾個泰鬥級別的人物幫著好好參詳一下再下刀啊，有了這個時間空檔，自然不必老板吩咐，他們也知道怎樣讓客人放棄解成明料低價賣出來啊。

    誰知道今天就遇到一個不按套路來的，答應再解之後竟然親自操刀，三幾下幹脆利落的就劃了線上了機器啊。

    “哄鬼呢！不是說買主……”顧長海的肺都快氣炸了，不但為即將失去一塊好玉，更重要的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無能還推諉扯皮。

    手下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再說一個字，自家老板的脾氣並非人前顯露的那樣和氣，惹怒了他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隻是正當他準備承受馬上就要到來的怒火，卻不料外麵兄弟在報，“老太爺過來了！”

    這一聲如同天籟成功的把他從絕望中解救了出來，果然老板已經整理衣服神情自然了。他極有眼色的去收拾地上裂成碴的茶杯，轉眼間什麽痕跡都沒了，就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大伯，您怎麽過來了？”顧長海又恢複成人前那個靦腆老實的樣子，恭恭敬敬的迎到門口垂手站立。

    “不是說要我收個徒弟繼承衣缽嗎，就趁著今天吧。”如果程琳和雲雪在這裏，定然會大吃一驚，讓顧家管事人恭恭敬敬的人正是跟著她們混吃混喝的打扮得像個老農的老爺子！

    隻不過他現在麵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反倒有幾分被人逼著的心不甘情不願。

    “大伯？”顧長海的神情最為複雜，一張看著憨厚的臉又是驚又是喜，“您怎麽……您今天終於想通了？”

    外界都知道玉石大王顧老沒有子嗣，全部的身家現在都是他這個遠房的侄子在打理。但也僅僅是打理，畢竟到目前為止，顧老都沒有給他明確的身份，這讓他不得不在人前低調隱忍，眼看著老人的年紀越來越大，偌大的家業將來何去何從的沒有交待，他接在手裏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這才一再的慫恿他確立繼承人。

    好在固執的老爺子終於想通了，終於肯承認他了！

    “哼！不就是讓你做點事嘛，非偷懶耍滑，既然你不想再跟著我做了我自然要尋個接班人的。”

    “什麽？您……”顧長海還沒有從突如其來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立馬就被老爺子的這話給驚著了！瞧這意思，他挑選的繼承人不是他？

    “您挑選的繼承人是誰啊？”顧長海按下心頭的震驚，強逼著自己腆著笑臉，態度貌似很真誠，但內心卻在盤算到底是誰入了老爺子的眼。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在他的腦子裏滑過卻又一一的被他否決，沒可能，絕沒可能是老爺子身邊的人。安排過去跟著老爺子的全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心腹手下，絕對不會有敢棄主背叛的人，莫非老爺子這是對他的試探？“當然，不管您挑選出來的人是誰，我都會認認真真的做好交接，幫助他更好的管理顧家，重揚顧家祖上榮光！”

    “嗯，好。”老爺子聽了這話，才勉強正視了他一眼，大步進了屋子。“開出帝王綠的那個人你怎麽看？”

    顧長海正掂記著老爺子的答案呢，沒料到他突然有此一問，當即竟然愣住不知怎麽回答了。

    老爺子這一輩子命運坎坷，年輕的時候正逢上打土豪分田地，產財散盡，從翩翩富家公子哥兒淪為貧苦大眾，更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餓死在大荒年。

    為了嗷嗷待哺的兒子，他偷偷做起了玉石生意，積攢下萬貫家財，日子剛好過又被冠上投機倒把的罪名關進了監獄。

    這一關就是十年，唯一的兒子疏於管教，加上家境富裕，竟不知什麽時候染上了吃喝嫖賭的惡習，與人結仇發生糾紛被砍死了。

    隨著玉石市場的開放，雖然先前的罪名被平了反，並發放祖產，甚至被騁為玉石協會的顧問，但顧老已經年逾古稀孑然一身，對錢財這些身外之物尤其看得淡然，若不是想著讓祖上的榮光發揚光大，怕是連玉石都不會再碰了。

    所以偌大的家業，現在都是顧長海這個遠房的侄兒在打理，從來連過問都沒有過問過，現在竟然突然關心起開出帝王綠的人，由不得顧長海不意外。

    難道老爺子一向的不問世事隻是表象，其實在暗中考查他？顧長海當即出了一頭的冷汗，才出了這麽點疏漏，沒料到就被老爺子給抓了現行，也是夠倒黴的。

    “大伯，這個……純屬意外，想不到那個小姑娘的運氣那麽好，新坑料子都能開出帝王綠來。”總之不能承認自己能力不濟，工作出了紕漏，“不過您放心，那塊帝王綠不管花多大的代價，我一定會給您弄回來！”

    比起錢財，到了顧老這個份上，最看中的是好玉，是稀世珍寶。

    “弄回來幹什麽？人家的東西想怎樣就怎樣。”老爺子非常疑惑的看了顧長海一眼，平常看著這孩子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怎麽現在看來一副糊塗樣兒，滿腦子都塞了些什麽東西，怕是隻看得到錢了吧。

    “是，是。”顧長海隻想罵娘，橫豎都是他裏外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樣看到自家的東西到別人手裏變成了寶非常不甘心吧，偏還一副不動心的樣子，怕是要他來做這個惡人。

    “嗯，運氣好。確實是運氣好，做咱們這行的，運氣也是很有必要的天賦之一。”老爺子全然不知道顧長海內心的想法，嘴裏念念叨叨的，“走吧，出去看看。”

    顧長海突然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好像事情並沒有朝他努力的方向前進啊，但老爺子已經動身，他不得不收起雜念，亦步亦趨的緊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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