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醫院是本市最好的綜合醫院，所以經常是人滿為患，很難掛到號。

    也幸虧是徐顏有個老同學在這兒，孫加一直接去找了他，不巧他在住院部查房。

    “你先去，我在這等你。”許顏涼走到花園就不肯走了，今天空氣很好，有風，陽光也正好。

    孫加一隻好自己去了，叮囑他帶好口罩。

    華文醫院的花園培育了許多種花，所以幾乎每個月都有花開，許顏涼坐在涼亭裏，靠著柱子，打算眯一會兒，其實他還是不覺得困，大腦仍然處在興奮的狀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睡不著。

    小花園的甬道上，唐眠推著七七散步，走到健身器材那，七七怎麽也不肯走了，她盯著隨風微微擺動的秋千，眼睛裏露出了無限地渴望。

    唐眠蹲下來，握住了七七的小手，問：“七七想蕩秋千？”

    七七點了點頭。

    唐眠瞥了一眼那秋千，然後故作不屑的口氣說：“秋千有什麽好玩的呀，等你出院了，咱們去遊樂場。七七去過遊樂場嗎？”

    七七搖了搖頭，眼睛仍然盯著隨風微微擺動的秋千。

    唐眠也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聲音輕快：“姐姐也還沒去過遊樂場，不過我聽說，遊樂場的摩天輪有這棟樓這麽高，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景色。過山車的速度能像超人那麽快，飛椅坐上去，張開雙手就像是在飛翔。還有旋轉木馬，華麗炫目，小公主的標配。”

    七七激動地握住了唐眠的手，葡萄一樣的眼睛裏閃爍著同樣的期待。她開心得不行，指了指自己的頭。她小小的頭上還纏著紗布。

    唐眠就微笑著握住了她的小手：“那七七可要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去。”

    七七點了點頭，翹起了小拇指，唐眠跟她拉鉤。

    許顏涼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看著她們走來，聽到她們的對話。許是那一刻的陽光太猛烈，直接照射進了他的心裏，也許是那一刻的清風太沉醉，一掃他先前的烏雲密布，他聽到了心弦波動的聲音。

    他從花叢中走來，輕輕地喊了一聲：“唐眠。”

    唐眠抬頭，用手將頭發撩到腦後，抬眸就看見了許顏涼。她頗為驚訝，以及有些興奮和開心：“愛豆！你怎麽在這兒？”緊接著開始擔憂路人，“是哪裏不舒服嗎？”

    許顏涼搖了下頭，他走過來也蹲下身，與七七對視，他摘了口罩，伸出手來：“你好，我叫許顏涼。”

    七七不怕生，對眼前這個好看的人還有些好奇，她和許顏涼握了一下手，笑了起來。七七看到他臉上青了一塊，用手指戳了戳。

    許顏涼眨了下眼睛，還是有一點點疼的。

    七七凝視著他，似乎是再問他疼不疼。

    許顏涼搖搖頭說：“不疼，不小心撞了一下，你疼不疼？”他指的是她的頭，雖然還不知道這孩子是什麽病，但是頭包裹成這樣，想來很嚴重。

    七七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最後又用力點頭，一張小臉，瞬間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唐眠也蹲了下來，和七七說：“這是姐姐的愛豆，是個大明星。今天特意來看你的，七七你可要快點好啊。”

    七七聽到明星兩個字的時候，臉上的委屈凝固了，她有一點好奇。

    唐眠比劃了一個方形，說：“就是你在電視上能看到的人，喜歡他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

    許顏涼咳嗽了一下，心說，這不是騙小孩麽。可是他看見唐眠一臉認真的樣子，又想，會不會在粉絲的眼裏，都是如此呢？希望有很多人跟自己一樣喜歡一個偶像，有著一樣的目標。他突然又覺得很溫暖，看著唐眠的側臉，有點出神。她的輪廓沐浴在陽光裏，臉頰上有些許的汗水，晶瑩剔透。她微笑著，齒如瓠犀。她的長發被風吹起，他能夠聞到秀發間的芳香，她竟然這樣好看。

    七七聽了唐眠的話，激動了起來，她抓著許顏涼的手晃了晃，葡萄一樣的眼睛眨了眨。

    “我唱歌給你聽？”許顏涼說。

    七七點了下頭。

    “回病房唱好不好？七七我們出來太久了，你媽媽要擔心了。”唐眠提醒道，同時向許顏涼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許顏涼也說：“七七，我們回去唱？”

    七七又點了點頭。

    許顏涼推著輪椅，唐眠跟在身後，三個人一起回到了住院部。

    花叢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攝影師收起了相機，對涼亭裏的未婚夫妻道喜。這一對準夫妻都因為化療已經沒了頭發，他們的生命所剩不多，毅然決定結婚，也因為被他們的愛情所打動，才有記著來采訪他們。攝影師取景多拍了幾張，無意間拍到一張坐著輪椅的小女孩，女生溫柔恬靜的微笑，男子看著這個女生，看樣子是一家三口。畫麵非常美好，攝影師舍不得刪掉。

    回到病房後，許顏涼把七七放到病床上，唐眠幫她用毛巾擦幹淨了臉和手，七七躺在病床上乖巧地看著許顏涼。

    許顏涼握著她的小手，輕聲吟唱起來：“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他的聲音富有磁性，每一個音節都在調上，沒有任何的演唱技巧，那樣的真實和溫暖。七七聽著他的歌聲，睡著了，唇邊還掛著微笑。唐眠坐在對麵，拄著下巴，靜靜地聽著，這是她聽過許顏涼唱得最好聽的一首歌。

    許顏涼放開了七七的手，為她蓋好了被子。

    隔壁床的小男孩也在這歌聲裏睡著了，男孩的媽媽親吻了他的額頭。

    “謝謝。”唐眠輕聲說。

    許顏涼笑了笑，牽動了臉上的傷，有一點酸疼。唐眠指了指他的臉，問：“怎麽了？”

    許顏涼支支吾吾，“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總不好說是玩手機砸的吧。

    難道是和人打架了？唐眠有點擔心，可別被什麽人拍到放到網上才好。

    “我幫你弄一下吧。”唐眠指了指沙發，許顏涼過去坐下了。

    琪姐給七七準備了白水煮蛋，還熱著，唐眠剝開了一個，在許顏涼的臉上慢慢滾著。其實傷很小，也不怎麽疼。雞蛋滾了一會兒，就消腫了。

    “七七是你妹妹？”許顏涼問。

    “朋友的女兒，今年七歲了。”

    “什麽病？她好像不會說話？”許顏涼問出了這個疑問，孩子不像是怕生或者自閉，始終沒講話的原因隻可能是啞巴。

    唐眠嗯了一聲：“小時候生病燒壞了腦子，病好了以後就不會說話了。沒多久查出來得了腦瘤，拖了許久，上個月剛做完手術，這次應該就痊愈了。”

    許顏涼啞然，他沒想到是這麽可怕的病症，難怪七七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完全不想個七歲的小孩，他有些心疼這個孩子。

    “後續還需要療養吧？或許我可以資助她。”

    唐眠聳了聳肩說：“她媽媽是個非常要強的人，估計不會接受的。”

    許顏涼不解：“即便是再要強的人，孩子的安危不也應該是放在第一位嗎？”

    唐眠愣了一下，她突然一下子想起幾年前，房屋傾倒，她和媽媽被埋在廢墟下，四周都是黑暗，她害怕極了，她不斷地叫著媽媽。媽媽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捏著她的手，讓她不要害怕。她渴極了，餓極了。最後是媽媽咬破了手指伸過來給她，她那個時候做了什麽？

    “唐眠，你怎麽了？”許顏涼拍了拍澀澀發抖的唐眠，房間裏很暖，空調溫度不低，她竟然出了一頭的冷汗。

    唐眠猛然回神，渾身一個激靈，搖了搖頭說：“我沒事，愛豆你來醫院幹什麽？下午沒有通告嗎？”

    “撞了一下，來看看，現在沒事了。你快開學了吧？”

    “明天開學典禮。”

    許顏涼點了下頭，然後開始欲言又止。

    唐眠的手機響了，是孟佳佳給她發微信了，向她匯報微博投稿的戰績，許顏涼漲粉了近五千，後援會也多了幾百的粉絲。唐眠心滿意足，給孟佳佳回複了一句辛苦了。

    許顏涼其實不小心瞄見了一眼後援會，他又想起昨天被踢出群的事情了。

    “愛豆你是不是還有事情要忙？我一個人在這可以的，琪姐一會兒就回來了。”

    許顏涼當然沒有事要忙，他隻是有話想問而已。他索性放鬆了身體，陷入了柔軟的沙發說：“我沒事，我就在這裏陪著七七。”

    “那你能不動，讓我畫張圖嗎？”唐眠雙眼放光，後援會還有不少東西帶建設，少不了圖。

    許顏涼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凹了個造型。

    唐眠拿出隨身的小畫板，開始用鉛筆打輪廓。

    “愛豆你有點焦慮。”

    “沒有啊，好得很。”許顏涼擠了個假笑出來。

    “真的沒有嘛？”

    許顏涼：“……”他忍不住了，突然喪了氣，“為什麽把我踢出群？”

    唐眠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沒忍住笑了出來，原來今天許顏涼這麽別扭都是因為這件事？

    “你笑什麽？”

    唐眠止住了笑，“對不起，昨天沒有提前跟你說，是我的錯。我以為你不會在意的，偶像還是和粉絲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要有神秘感，這樣我們才能一直追著你的腳步。”

    “為什麽？你們難道不想和偶像做朋友嗎？”

    唐眠搖了搖頭，她不確定。偶像對她來說，就是天上指引她的星星，她身經百戰，修煉一身本領，追隨著偶像的腳步，變成更好的自己。可是，真的要和偶像成為了朋友呢？靠的越近，是否會看得更清楚？她雖然知道許顏涼人很好，但是米尼那件事，讓她望而卻步。

    “偶像就是偶像，粉絲就是粉絲，涇渭分明才好。愛豆你別動，我還沒畫完。”唐眠低著頭，鉛筆在紙上的速度越來越快。

    許顏涼若有所思，有喜有憂。喜的是，原來踢他出群，不是覺得他多餘。憂的是，他粉絲不想和他做朋友。算了算了，有粉絲就不錯了。

    許顏涼抬了抬下巴：“累了，還要畫多久？”

    唐眠拿手機給他拍了張照片，然後說：“好了。”

    許顏涼：“可以對著照片畫？”

    “我以前都是看照片畫的。”

    許顏涼張了張嘴，那他凹了半個小時的造型是為了什麽？

    唐眠坐在他旁邊畫畫，許顏涼看著她畫畫，緊繃的腦神經終於在鉛筆刷刷的響聲中放鬆下來，他靠在唐眠的肩膀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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