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在一瞬間又開始酸澀地泛起紅來。

    她本來就敏感愛哭，加上生病，人便分外脆弱一些。

    總忍不住想著，如果他在身邊會是什麽樣？是不是就可以撲進他的懷裏，蹭著他的脖子，然後告訴他，“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一點兒都不好聞，哦對了，學校附近開了一家栗子蛋糕店，據說那個牌子有一百年曆史了，特別有名的，你開車帶我去買好不好？”

    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但小小哀求一下就會心軟。

    越是想著，就越發難過。

    很討厭是不是？

    蘇知新知道溫故對紀淮的感情，難免有點誤會，還以為她因為這個而難過，於是收下麵包，“不用了，把奶油留著吧，我還沒那麽矯情。”

    紀淮本就隻是進來給女生們帶些吃的，無意間又聽到了斷斷續續的一些話，也不知道為什麽，似乎也沒有要和蘇知新界限分明的衝動，她那樣說，那便是那樣好了。

    知道女生之間的話題，他一個男人也融不進去，笑了笑，“你們兩個聊，我出去。”

    蘇知新終於鬆了一口氣。

    “眼睛紅了。”溫故揪著被子，眼眸子裏波光粼粼，淚珠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走神得徹底，蘇知新忍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麽了？”

    有這麽一瞬間，竟想告訴她，“我和紀淮其實已經分手了，你若是想和他在一起，那就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做吧，我不會介意，就當做是——我把本就屬於你的還給你。”

    女生幹澀地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

    “還喜歡紀淮？”她忍不住問。

    溫故錯愕，她也不知道蘇知新為什麽突如其來的問這個問題，“我，我以前大概是喜歡過的，不過現在不了，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和他…知新，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你知道嗎？”

    大概是的吧。

    到頭來，誰都不會和誰在一起，三個人的糾紛，從高中開始便有所牽扯，結果，隻是虛空一場罷了。

    “好，不說這個了，溫故，明天，是不是你的生日了？”

    難為蘇知新還記得。

    她的記憶力一直不錯，當初幫班主任整理學生資料的時候，隻是一眼掃過溫故的檔案，便記住了她的生日——在很深很深的冬天。

    蘇知新總覺得，溫故好像各方麵都比別人可憐一些，哪怕是生日，和這樣一個日子掛鉤，莫名其妙便自帶了些蒼涼。

    冬天總是天黑得很快，短暫的黃昏一閃而過，幾乎沒有存在的痕跡便瞬間轉換為黑夜。

    那個時候，校門口搖搖欲墜的街燈忽明忽暗，昏暗的光落在滿是枯樹枝葉的柏油馬路上，迎著蕭瑟的風，嘩啦嘩啦的，卷攜著細細的石沙，纏繞在空氣之中，如薄紗似的雲緩緩飄蕩著，漸遮住本就淡淡的月色。

    下了晚課，學生背著書包，哄哄鬧鬧地擠出教學樓，辛辛苦苦學習一整天，總算得以回家吃個熱騰騰的晚飯。

    最近大火的電視劇不知更新到第幾集，女生們為了自己追的愛豆喋喋不休地爭吵著，又暗戳戳地想著怎麽樣才能不被父母沒收手機，男生勾肩搭背，不著急回家，去操場見縫插針打場球才酣暢滿足。

    這些熱鬧與溫故都無關，她總是一個人留到最後，擦黑板，倒垃圾，默默地打掃著教室。

    要不是蘇知新身為學生會幹部需要留下來，逐一檢查各班黑板報，才不會拖到現在不能回去。

    不滿的，抱怨的，直到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故，你怎麽還不走？”

    女生的臉被風吹得通紅，黑色的發線淩亂地垂下，她吃力地拖著一個大垃圾桶，“我，我還要打掃衛生。”

    蘇知新蹙眉，“難不成咱們班的男生都死光了，這麽重讓你一個女孩子來搬？”

    “沒，沒關係的。”

    她早就習慣了，從三樓拖下去，再從一樓拖上來，不知道有過多少次經驗。

    蘇知新將手中的紙筆放下，幹脆利落地搭把手，她幫忙，手上的重量果然減輕很多。

    兩個女生沿著狹小的過道慢慢踱步，又互相說著，“小心呀，注意樓梯，別摔倒了。”

    摔倒事小，要是倒出來一地的垃圾，才是個大麻煩。

    好在萬事大吉，蘇知新平時最講究衛生，現在也累得大大咧咧，懶得去管，臉上大概有些髒東西，於是便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一邊擦，還一邊罵，“咱們班不是有值日表嗎？幹什麽都讓你一個人來打掃啊，溫故，你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嗎？七點鍾以後這條街上的燈都黑了，很危險啊。”

    溫故有點難過，她也想早點回家啊，隻是，同學們都用各種各樣的借口讓她做事，比如，“媽媽今天要帶我去爺爺奶奶那裏吃飯，我不能多留。”

    人家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溫故什麽都沒有。

    又比如，“我不舒服你今天就幫我掃個地。”

    雖然她也知道，大家都是看她好糊弄，騙她的，可到底還是不會拒絕人，不管他們提多過分的要求，全都答應。

    於是漸漸的，再沒有人征求過她的意見，好像溫故留到最後，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若是第二天衛生被扣了分，還會指著她的鼻子罵，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錯。

    對於蘇知新的憤憤不平，溫故的心裏有些暖暖的，“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而且，也沒有太晚回去。”

    她盡量讓自己說話不要再丟人，一個字一個字，都說得很慢，清晰的，真誠的。

    “謝謝你，知新。”

    這個女生好像永遠充滿元氣，即便是學習了一天，應該精疲力盡，可到了晚上，她的眸子依然是神采奕奕的，讓溫故很羨慕。

    大概隻有幸福的人才會如此。

    她笑得很好看，俏皮地摸了摸鼻子，“不用謝！嘿嘿。”

    蘇知新想起了什麽，低頭一個勁地翻著自己的書包。

    “溫故呀，你餓不餓？”

    她忽然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紙杯蛋糕，被塑料袋包裝得很好，“這是早上我媽非要我帶到學校裏吃的，可惜我吃不下，就一直放在書包裏。”

    溫故本想說，不餓的，可看到小蛋糕那一瞬間，肚子便不爭氣地開始叫喚了。

    怎麽會不餓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