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旦忍耐的堤壩塌陷，那些情緒就像是水庫裏的水——蓄藏了那麽久，能量那麽大，發作起來，水勢能夠徹底衝垮一個小鎮，後果興許比那些暴躁的人還要可怕。”

    “秦少雷厲風行，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就算沒有見識過您的手段，我也知道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以為溫故這幾年已經隱忍到沒有任何脾氣了，乖乖地任你擺布，可實際上，誰不會去怨恨，去計較？”

    “當初她有多害怕您知道嗎？嗬嗬，就算知道，以秦少這樣的高姿態，應該也不會在意她的感受的吧？更何況，當時你就像是個惡魔似的，把所有的噩夢都帶給了溫故，徹底毀掉了她的生活，毀掉了我們的生活，一切都從那天開始，變得天翻地覆。”

    “那個時候，我們都隻是什麽也不懂的學生，每天和題海打交道，循規蹈矩地考試，上課，做卷子，高考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又怎麽有力量去對抗您的勢力？”

    “她在升旗儀式上暈倒了才發現自己懷了孕，誰也不敢說，怕被指指點點又怕被別人覺得她肮髒不堪。沒有誰在十七八歲最美好的年紀遭受過這樣的傷害，被一個成熟的男人肆意踐踏身體，這種事我簡直都不敢想象。校醫橫眉冷對，讓我們趕緊去解決掉，要是孩子再大一點兒，或者傳了出去，溫故這輩子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受盡人言的唾沫。可我們又能怎麽辦？沒有多少錢，大醫院也不會收，隻能偷偷地去小診所，連校服都沒來得及脫啊，害怕到不知所措，隻單純地想著，如果孩子不在肚子裏，那麽問題也會解決了。”

    可事情哪有這麽簡單？後果比她們想得要嚴重百倍。

    年紀小，不懂事，出了問題，不知所措。

    “那個搖搖欲墜的油膩板凳我到現在還記得，就是在那張凳子上，溫故哭著告訴我一切。她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渾身都在發抖。”

    秦蘇墨平靜地聽著，蘇知新卻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內心，是否如表麵上一樣平靜，他將煙頭掐滅，一字一頓，“然後呢？”

    “然後，然後溫故大出血，差點死在手術台上，顧然和趙開七去搶劫，湊夠了手術費也賠了自己的人生。”

    大出血。

    十八歲的時候，差一點點就活不過來。

    而這樣的傷痛，全都是他帶給她的。

    秦蘇墨閉上眼，沉了一口氣，那口氣與他而言，仿佛堵在胸口，硬如磚瓦。

    “至於我，秦少您再清楚不過，一時糊塗才給你打了那個電話，所以後來的事，也不必多說了。”

    “我曾經對溫故一度很愧疚，但後來，愧疚也變成了嫉妒，我承認我心眼小，後來知道你對她那麽好，竟也有些不甘心起來。”

    “但那一切都過去了，我已經放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怨恨，如果溫故有困難我一定會幫的，因為我是她的朋友，一直都是。這也就是為什麽我能夠站在您麵前，坦誠地告訴您這些的原因。”

    “我以前總故意說些不好聽的話去刺激她，無非就是因為我不爽，那點倔強的自尊心在作祟。我不爽溫故從前那樣可憐，卻因為秦先生的寵愛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白天鵝。”

    “我想我之所以能夠刺激到她，是因為她也明白，在你身邊本就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她到底是秦少的誰呢？囚禁的報複對象？和寵物一般圈養的情人，還是，女朋友？不知道不確定她甚至都不敢問，在你身邊，一直以來，她都是處於絕對弱勢的地方，秦先生霸道專橫不容置疑，你寵著她，她興許是高興的，但也清醒，或許你也會這麽寵一個小動物。”

    “這樣的想法在她心裏可能已經積攢三年了，於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算比羽毛還輕也有摧垮人性的殺傷力，您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在無形之中給她最後一擊。”

    “所以有一天她終於想通了，哪怕你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過她，她一定要走了。”

    “三年前她會走，三年以後也一樣。”

    “隻不過，還是會有點舍不得吧，畢竟，溫故是那種對於養了兩三天的花草都會有感情的人，更何況秦先生魅力那麽大，擁有迷倒異性萬千的本事，哪裏是一個她能招架得住的？”

    秦蘇墨明白，最害怕的情況，無非就是溫故分明在意蘇岩的那些話，卻總是笑著麵對她。

    他不是不知道，很多時候她是在強裝開心，卻更傾向於自我安慰，興許，真的沒有他想得那樣糟糕是不是？溫故臉上的笑容也不全都是假的是不是？

    他不想見到她傷心難過的模樣，於是欺騙自己，溫故今天笑了，心情一定好些了，哄她是有用的。

    可某種意義上，他隻是不想讓自己傷心難過罷了。

    多自私。

    終於，再也支撐不下去的那一刻，再也無法假裝下去的那一刻，溫故選擇逃避，離開他，丟掉三年時光帶來的喜怒哀樂，消失在那樣一個大風大雪裏。

    他找不到。

    就連告訴秦蘇墨溫小姐在醫院這件事，也是G．E他們竭力找了兩天的成果。

    “秦先生，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今天來是打算帶溫故走的吧，但我很疑惑——”

    “為什麽不去進去看看她？”

    隻是一條走廊的距離，按照三年前他的作風，蘇知新不會有資格在這裏，和他說那麽久的話。秦先生看起來很一意孤行，隻要自己想做的，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何況是一個病著的女生。

    可現在，卻隻是徘徊在病房門口，他並未回答。

    三天時間，女生竟把自己弄進了醫院。

    如果她真的很想離開他，那麽現在，一定很不想讓他出現。

    秦蘇墨承認，如果是從前，他會不顧她的醫院強行帶她走，越是抗拒，便是容易讓他動怒。

    可現在，他不會再那樣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