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凜回頭看了她一眼，晚風吹過，輕輕拂起少年額前溫順的黑發，露出好看而又年輕的眉骨，映襯著淡淡的月。

    他似乎是不屑的，拿捏著鈔票把玩起來，“課代表小姐，你想多管閑事？”

    “我沒有這個意思。”

    程清池才懶得管他的事，她隻是替人家小朋友打抱不平而已。

    可她卻沒有說譬如“把錢還給人家。”又或者“你不還給他，我就報警，告訴老師，敲詐勒索應該會吃學校最嚴重的處分吧？”之類的話。

    她皺眉，昏昏暗暗的路燈陸續亮起，光和影落在兩個人身上。

    “你很缺錢？”

    程清池隻是這樣問他。

    那一瞬間，蘇凜仿佛聽見一件很好的笑話，甚至連衣領都跟著動了動，“我缺錢？”

    他上下瞥了她一眼，“你全身上下穿得背的都沒有我一件T恤貴，小課代表，為什麽你會覺得我缺錢？”

    程清池頓時有些窘迫，不知是“小課代表”這幾個頗為嘲諷的字眼，還是因為他那不太客氣的一句話。

    她的手有些不大自然地攥著校服的一角，好在天黑，看不出此刻略有些緋紅的臉。

    蘇凜笑了笑，卻絕對算不上是什麽簡單友好的笑。

    事實上，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唇角兩處總有有似有若無的弧度，像一個小小的括號。準翻飛的碎發卷攜著似有若無的傲慢，他抬起眼眸，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女生，貓和耗子仿佛轉變了角色，他是狡黠聰慧的貓，而她是心虛的老鼠。

    即便是做了壞事被當場抓住，蘇凜依舊是一張“你拿我又有什麽辦法”的玩味表情。

    程清池咽了咽嗓子，“我沒有覺得你缺錢，但你應該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叫搶。”

    蘇凜卻將雙手一攤，“他是主動給我的，怎麽變成了搶？”

    強詞奪理。

    “心裏不願意也叫主動嗎？被人威脅才不得不把錢給你這也叫主動嗎？你這是仗勢欺人，以大欺小，蘇凜，還是說你覺得這樣很光榮？半點都不丟你的臉麵？”

    程清池終於忍不住，她最討厭這樣的詭辯，一股腦兒全說了個幹淨。

    顯然，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女生對他的意見那麽大。

    蘇凜聽完，愣了一下，不知過了多久，倒是鼓起了掌。

    “好學生就是好學生，教訓起人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不用細細品味就可以知道，百分之百是反諷。

    “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不一定為虛，道德標兵，三好學生，你要不要順便去警察叔叔那裏舉報我？”

    “我隻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更何況，別人還有立場說這句話，你和我談這個，沒有說服力。”

    程清池又不是沒有親眼瞧見過他在學校挑釁滋事，在課上搗亂起哄，雖然還是會意外他居然還幹敲詐勒索這種事，可想想，這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蘇凜的笑容一瞬間就凝固住了，溫度似乎也驟降了幾個度，風更冷，夜更深。

    在兩個人爭執之中，那個小學生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之大吉，連錢都沒有要回來。

    沉默地僵持了許久，蘇凜挑眉，“你對我很有意見？”

    公交車剛好入站，車輪碾過粗糙的地麵，發出低吼似的引擎聲。

    程清池頓了頓，這才冷冷地吐出一句，“我對你沒有意見，我隻是瞧不起你。”

    門剛好在身邊打開，露出如泄氣一般的動靜，她快步上車，卻被人用力往回一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卻說完了就想溜，哪有這麽容易的事？”

    少年仿佛就在身後，不過幾厘米的距離，低沉的氣息夾雜著顆粒般的雜質，縈繞在程清池的耳畔。

    她沒來由地有些慌張，一邊慌張他就這麽湊了上來，直接拉住她的手臂，半點沒有男女有別的戒尺，一邊又慌張這個男生萬一真的生氣，想打她的話，是不是隻有挨打的份兒？

    她死都不肯轉過去看一眼。

    程清池乘蘇凜在說話，所以力氣有所鬆懈的時候，奮力掙脫開來，趕緊上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才送了一口氣。

    關門之際，她好像看見那個少年的眼神，錯愕之中又夾雜了幾分意外。

    就像是受了重傷、奄奄一息，兩隻耳朵還被人揪在手裏的兔子，竟還有本事從經驗豐富的獵人手裏逃了出去，而蘇凜此刻就簡直如一個失手失策的獵人一般。

    “行，敢甩我。”蘇凜抿了抿幹燥的唇，幹脆利落地將校服掛在肩頭，短袖T恤被風吹得貼身飄揚，他在車下，單手敲了敲車窗，動靜很大，很不客氣。

    一瞬間，周圍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程清池這邊，她有些不好意思，又保持目不斜視，裝作不認識那個男生。

    司機也跟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沒多管，踩下油門，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程清池終於安心。

    快點開車吧，把那個蘇凜甩到後麵，看不到才好呢。

    夜燈跟著車廂一起搖搖晃晃，眼前的街景都是撲朔而又模糊的。

    上了一整天的學，自然是疲倦的

    程清池倚著窗，在一陣陣顛簸之中，竟也昏昏沉沉的有點想睡覺。

    可下一秒，她的困倦就在震驚之中一掃而空——公交車下，有一抹熟悉而又快到模糊的身影，正緊緊地貼著車麵，飛速並行著。

    程清池整個人都愣住，差點從位置上掉下去。

    蘇，蘇凜？

    他的車速很快，半個身體都離開了座椅，修長的腿隻瘋狂地踩著車輪，流暢地跟著拐彎，直走，技術高超，車鏈條發出長長機械聲，尾音彌長。

    斑馬線，紅綠燈，交錯複雜到有些不真實的光線，緩緩變幻在這樣一個傍晚。

    到最後，少年直接超過公交車，直接越到車的正前方，隨即便是一個急停。

    因為慣性，車上的人都因為這種緊急刹車而身體急速前傾，險些就甩出去，造成事故。

    乘客自然是不滿的，伸出頭來，叫叫嚷嚷，“發生什麽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