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恐懼的，或是震驚的，悉悉率率，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語調夾雜在其間，分辨不清。

    蘇凜和程清池同時探出頭往前看——破舊不堪的筒子樓下，簇擁著一大群人，男男女女，仰頭，低頭，皺著眉，又紛紛搖頭，好似看到了什麽不堪的場景，甚至還有的人，直接扒開人群，到路邊嘔吐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

    顯而易見，應該不是什麽好事，從圍觀人群的反應便可以看得出來，更何況，馬上又傳來了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詭譎恐怖的氣氛頓時又增加了三分。

    程清池就知道今天不太對，果然，真的有哪裏不太對。

    她的手腳漸漸變得冰涼，置身於這樣慌張的環境裏，人難免都會被感染上這種不安的情緒，仿佛不好的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蘇凜聽了一會兒，才沉著聲音告訴她，“好像是有個女人，跳樓自殺了。”

    程清池很震驚，眼眶微微張大，心髒也狠狠地牽扯著血管，用力地捶打起來。

    自殺，多可怕的兩個字。

    她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和那些圍觀的人一樣，她也忍不住抬頭往上看。

    搖搖欲墜的破窗戶處，有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女生，她看不清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看到她捂住了嘴，一動不動。

    蘇凜也注意到了窗戶處的人影，那人影在發抖，僵直地站在那裏，要多絕望有多絕望。

    他猜測，“那女生，應該是死者的女兒？”

    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才會丟下自己的女兒選擇死亡，而且更加殘忍的是，她是親眼看著媽媽從樓上跳下去的。

    太可憐了。

    周圍人亦是跟著唏噓，語氣憐憫又同情。

    “太造孽了，這小姑娘懂事得不得了，那麽小就沒有爸媽了。”

    “其實這媽不要也罷，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就是可憐她連父親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以後誰來照顧她？還在念高三吧，過段時間就要高考了吧？太可憐了！”

    “噓，人都死了，你嘴巴也積點德。”

    “話粗理不粗，說得也有道理。”

    “可不麽，我就沒見過她媽幾次，放著自己女兒好幾年不管，多狠的心。”

    “這不對自己也夠恨的？直接跳樓了，造孽造孽。”

    “該不會是在外麵惹事了吧？想死了一了百了，我瞧那女人長得有幾分姿色，身段也好，我們都一個歲數的，她看上去比我小十歲，靠本錢吃飯，現在遭到報應了吧？嘖嘖。”

    “誰知道呢，行了行了，少說兩句。”

    程清池根本無法想象，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女生來說，這會造成什麽毀滅性的摧殘和傷害。

    沒有爸爸，也沒有了媽媽。

    離她不遠的幾米之處，出了人命，現在躺著一具渾身是血，內髒碎裂的屍體。

    她更覺得毛骨悚然，一根一根，如針似的，紮在肌膚裏。蘇凜翻身下車，似乎是知道女生的害怕，直接將程清池往前一拎，捂住了她的眼睛。

    “別看。”

    程清池乖乖點頭，感受到他寬大溫暖的手掌，她忽然覺得安心。

    蘇凜單手推著車，路過事發場地的時候，他卻忍不住瞥了一眼。

    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堵住了視線，隱隱約約，能看到個大概。其實也並非他想得那般鮮血淋漓，屍體被白布蓋著，早就有警察過來拉警戒線，該處理的都處理了。

    隻是，一個人的生命走到盡頭，最終卻是以一批白布的形式，寥寥草草的收場。

    總歸是分外悲涼的。

    程清池什麽都沒有看到，因為蘇凜遮住了她的眼睛，一直離那裏很遠很遠，遠到幾乎看不到人，也聽不到聲音，他才鬆手。

    她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可怕的場景，但還是心有餘悸的，心髒一直在跳個不停。

    蘇凜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事了，別去想，也別難過，雖然那個女生很可憐，但我們也幫不了什麽忙。”

    “再說了，也沒有發生在你身上。”

    雖然蘇凜自己也覺得這麽安慰人，也挺冷血的，畢竟那個女孩子確實太慘了。

    但，話是這麽說得也沒有錯。

    沒有切身體會過，哪裏會知道，麵對親人的死亡，到底有多疼？

    程清池吸了吸鼻子，一想到窗戶邊上那個無助單薄的女孩，她就有很難過，甚至難過得有點想哭，仿佛是感同身受了一般。

    雖然程清池自己家裏的情況很糟糕，父親早逝，母親跟著一個遊手好閑的水泥工，經常對她們母女兩個非打即罵。但她也是幸運的，比起那個女生，她不知要幸運多少。

    媽媽沒有丟下她，不管怎麽樣，她們依然抱有希望地掙紮著活下去。

    蘇凜繼續揉著她的頭，見女生的情緒還是不太對，忍不住感慨起來，哎，這種情況，果然還是男孩子的心理比較強大！

    要不要，抱抱她？

    隻不過，剛伸出手，程清池就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恢複正常，“你你你，想要幹什麽？”

    於是那雙手在空中僵住，emmm，有點尷尬。

    蘇凜很機智地順勢伸了個懶腰，然後摸了摸頭發，“手臂有點酸，我活動一下。”

    “哦。”程清池顯然也是不太相信的，但他都這樣解釋了，罷了罷了。

    “剛才，謝謝你。”

    倒不全是因為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而是他那份想護住她的想法。

    內心深處的柔軟似乎又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說不清，道不明。

    可程清池也隻能和蘇凜說上一聲，“謝謝。”

    除了謝謝，她也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麽了。

    蘇凜往後跨了一步，他張開手，忽然對著程清池挑了挑眉，“那你要不要抱抱我？”

    某女生的臉驟然一紅。

    不抱！

    她將書包一拎，匆匆忙忙又麵色窘迫，飛速逃離，也不讓蘇凜繼續送下去了。

    隻留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在路燈之下，抓耳撓腮又飄逸出一個笑，今夜天生沒有星星，星星都在她的眼睛裏。

    很漂亮。

    程清池翌日來到教室，才意識到昨天發生的事情早就傳開了，大家早自習也不爭分奪秒補作業，前前後後轉過頭，多半都是在議論誰誰誰自殺的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