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她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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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時常對著程清池破口大罵,罵她是不吉利的拖油瓶,也罵她媽媽是個克夫的賤女人,更糟糕一點,王忠雄倒也不罵,而是直接拿著棍棒打她們母女兩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久,至少,在程清池七八歲以後的記憶力,便都是棒子和髒話的痕跡,以及那一間搖搖欲墜的小破屋,和頭頂上油膩膩的白熾燈。

    媽媽也再沒有打扮過自己,徹底變成一個老弱蒼白的婦女,她所有的珠寶首飾全都被王忠雄拿去變賣,換成吃喝嫖賭的錢,而程清池也沒再買過任何漂亮的發夾皮筋。

    母親的性格軟弱,沒有主見,有時候會念叨著王忠雄的好,再加上他偶爾的花言巧語,便也認命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帶著女兒回去,可又怕回去以後,名聲不好,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被唾沫聲淹沒。程清池還小,媽媽做什麽,自然也隻能跟著做什麽。

    於是,這樣的日子過了多年,直到現在,她如是繼續讀下去,便需要很多的學費。

    程清池明白的。

    她必須要懂事一點。

    “媽,讓我試一下好嗎?”她對著母親扯出一個笑容,“不管能不能上大學,我都想經曆一下高考,這樣啊,也不會覺得遺憾了。”

    程母的眼淚水當即就落了下來。

    程清池重新回到學校的時候,輪到蘇凜的位置變得空蕩蕩。

    她覺得意外,又不算太意外,反正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隻是,這一次,屬於那個男生的痕跡徹底消失幹淨——蘇凜好像將東西都收拾走了,這個位置仿佛從未坐過人。

    她看著那個空座位發呆,一看就是很久,其實她在離開學校以前,有點話想和那個男生說,所有遺憾的,不遺憾的,她都想盡量給它一個圓滿的結尾,這樣,也不算白過了三年時光。

    隻是,她沒有想到,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他便比她更早離開。

    幹淨利落的,措不及防的,不留餘地的。

    “蘇凜,去哪裏了。”

    終於,程清池開口。

    吳規歎了口氣,雖是傷感,但到底還是為了好兄弟開心的,“他去打職業比賽了。”

    女生玻璃似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如一汪平靜的池水裏,被丟擲了一塊兒不大不小的石頭。

    “其實他在走之前,一直在等你來著,隻不過,你們也太不巧了。一個走了,一個來,一個來了,另外一個又走了。”

    一看,一個又一個的人,總是要離開她的。

    程清池垂下眼睛,忽然覺得好難過,她的世界裏,任何一份美好似乎都被回收,她的天空仿佛是一片灰敗,再無光芒。蘇凜其實給過她為數不多的快樂和光,可他走了,為什麽要這樣?

    程清池的鼻子一酸,“什麽是職業比賽?”

    吳規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麽解釋,像她這樣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好學生,肯定不感興趣。

    “每個領域都有人才嘛,他適合打遊戲,當然就往那方麵靠了。唔,估計你不太懂,所以他也沒怎麽告訴過你吧。”

    蘇凜確實沒有和她說過這些,她還傻乎乎地以為,他們會一起參加高考,一起堅持到最後。

    明明拉過勾的,明明說好了,一百年不許變。

    隻是,變故太多,令人反應不過來。

    職業比賽,是這樣的嗎?

    吳規見女生有些難過,心裏不免心也跟著難受,“清池,你別傷心,過幾天就高考了,你好好考試最重要。我估計蘇凜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謝謝,我知道的,我沒有難過。”

    程清池對他笑了笑,隻是那笑容分外蒼涼。

    烏龜在心裏感慨,你說說,這兩個人怎麽就這樣錯過了呢?明明再等一兩天就好了。

    蘇凜在走之前,曾看著程清池空蕩蕩的座位,淡笑著問過他一句,“到底是我放棄了小荷花,還是小荷花放棄了我?”

    他聽完,莫名覺得堵得慌,隻搖搖頭,“我不知道。”

    少年聳肩,“其實我也不知道。”

    還有很多話憋在心裏沒有說出來吧,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了。

    蘇凜拍了拍吳規的肩膀,“兄弟,我走了,你好好考。”

    那一瞬間,吳規這個大男生都忍不住掉眼淚,狠狠地錘了他一拳,“靠,你也是,職業比賽給我打出名堂來!”

    他卻是笑著離開的。

    走了,這次真走了,等不到的人,大概怎麽也不會再等到了。

    高考的卷子出人意料的簡單,程清池認認真真備考了那樣久,自然做的很順。

    鈴聲響起,她收起筆,上交答題紙,走出教室。

    至此以後,一切再和她無關。

    她笑著說再見。

    周圍的人聲嘈雜,無非都是討論題目,抱怨難度,各個愁苦著一張臉,怨聲載道的,時不時聽見誰唉聲歎氣說,“自己這下可好,要複讀了。”

    她覺得那些人很幸福,至少還可以複讀。

    程清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這樣一片氛圍之中走出來的,她還看見了一個女孩子,大概是考得不好,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周圍人的目光幾乎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不管,眼淚怎麽樣都抹不完。

    不知道為什麽,程清池覺得能這樣肆意哭一場,其實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了,她連哭都哭不得。

    因為哭啊,還是代表著有那麽一絲希望念大學的,而她一點希望都沒有。

    程清池本想過去安慰安慰,結果,有人卻先她一步了。

    下午的光褪去了最嚴酷的燥熱,收斂住那份刺眼,帶著淡淡的溫和。那些光束透過鬱鬱蔥蔥的樹葉,斑駁落在男子的側顏上,掃出模糊氤氳的陰影。

    那張臉龐完美無瑕,半點挑不出毛病,就連頭發絲都比尋常人要好看許多倍,他單手插在口袋裏,微微俯下身,絕美一張容顏,倒是一副分外無奈的表情。

    “所以,考都考完了,你打算哭到什麽時候?”

    男子雖然看著年輕,但沉澱下來的出塵氣質,是十七八歲這個年齡段所無法企及的,別說十幾歲,二十幾歲都不太可能又那種矜貴的冷冽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