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揚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孩子呢？”

    方濤沒敢接話，方濤媽和伊楊媽都在後麵站著，一個個也都和啞了差不多，最後還是馮天佑和馮點點不知道打哪冒出來了，說話的是馮天佑：“孩子沒了，對不起，我沒想到汪敏會……。”

    伊楊這會兒是沒勁生氣，更沒勁打人，不然起來就能把他直接從十五樓扔下去，瞪眼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見你。”

    事過去了再細想，最近伊楊和汪敏之間最大的利害關係就是馮天佑了，要說這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伊楊死都不信，反正伊楊沒功夫裝什麽好人，更沒心情用什麽好腔調，當場就冷了臉，要不是看在馮點點還是朋友的麵子上，估計就直接讓他滾蛋了。

    馮點點哪會看不出這一點，本來就已經急的要死的臉，一聽這話差點哭出來。倒是馮天佑還正常些，過去和方濤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兩人推讓了一下後他就走了。

    馮點點不想走，三番四次的回頭看，總是想說點什麽，不過最後也讓馮天佑硬給拖走了。

    人都清出去，特別是馮天佑走了以後，伊楊的心裏才舒服了點，她瞅了一眼方濤，突然覺得很累，更不想說話，索性就直接閉上眼睛睡了，一圈人沒有敢勸她的。

    尷尬了半天，方濤緩了緩精神：“媽，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看著就行了。”

    兩媽不太情願，方濤也沒精神頭勸，索性就把話說的直接了些：“都走吧，在這也沒什麽意思了。”一身疲憊，滿心風霜。

    老太太們互相瞅瞅，各自歎了口氣，終究是走了。

    她倆一走，伊楊就睜開了眼睛，不過還是沒說話，方濤伸手握住她的手，伊楊想縮回來，沒力氣，隻能由著他握。

    方濤握著伊楊的手呆了好一會兒，突然說了句：“沒了就沒了吧，可能孩子就是和咱倆沒緣份，咱倆該著就留不住他。”

    話，是沉重且疲憊的，沉重到話音一落，他就會隨時倒下一般。

    伊楊被這種口氣驚到，愣了愣，終於忍不住睜眼看了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他在這守了多久，一臉的胡子，整個人看著憔悴異常，眼睛透紅的明顯就是哭過了。

    他……哭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伊楊心裏突然疼了一下，結婚這麽久，兩人之間沒出過什麽大事，小打小鬧平平靜靜的過來，她能看的出來他是在意自己的，卻探不出來這份在意有多深，可這會兒，她卻真真切切的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感情，是可以用“愛”來形容的。

    恍然間，她又記起了他一路開車衝向醫院的那一幕，幾乎是瘋了一樣的不管不顧……好像，她也沒見他這麽失態過。

    伊楊的眼濕了，方濤聽她半天沒動靜抬頭看了一眼，一看她滿眼的淚頓時嚇了一跳：“哪不舒服？”

    “沒有。”伊楊啞著嗓子吸了吸鼻子，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完全不搭邊的話：“你走吧。”

    “嗯？”方濤沒回過神來：“不行，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我剛去要了個小床，在這陪你。”

    “不是，我是說，你去外地出差吧。”這好像是這麽多天，伊楊頭一回這麽清楚的想這事，可話一說出來，方濤整個人都傻了：“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伊楊歎了口氣：“你走吧，本來也就是因為孩子留的你，現在孩子沒了，我也沒啥借口了，硬把你拉在身邊幹什麽，最後再落下一身的不是。”

    既然他是愛著自己的，那自己就大方一次算了，賭他的愛不會因為時間和兩地分開，反正，他也不是一去不回，那幹脆就送他個人情吧。

    伊楊的話說的實在太突然，也太隨便，方濤完全沒機會消化，硬是沒敢接話，就那麽愣愣的呆在了原地，伊楊這會兒是真沒心情也沒體力和他解釋了，說完以後神經一鬆，直接睡了過去，留方濤在病床前獨自傻眼，等她再睜眼時，屋裏又多了一個人，孫校長。

    伊楊的心又開始沒有理由的煩。

    其實孫校長來很正常，他是領導，事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他沒有不來的道理，隻是這人生來講究，更慣於以儒雅之風禮貌相對，更別說心裏還有點愧疚，於是和方濤說話時就一句比一句客氣。

    越客氣伊楊心越煩，可他現在好歹是自己的領導，也不能直接把人轟出去，硬忍著聽到了正題：“汪敏雖然已經被學校辭退了，但是正式的離職手續還沒辦完，現在還應該算是我們的員工，我還沒搞清楚她為什麽要打你，可是這件事情的後果已經造成了，作為領導，我也有責任，你的醫藥費，一定要由我來負責，另外，汪敏已經被警方控製了，你接下來要進一步的訴訟麽？”

    中國基本上還是個民不舉官不究的風氣，孫校長有此一問也不見怪，不過方濤看著伊楊臉色不好看，以為她心情不好不想回答，他剛要說些打圓場的話，就聽伊楊很直接的來了一句：“對，該立案的立案，該打官司的打官司，我一步都不會讓，但這件事我不管，回頭我會找人解決，校長就不用多心了。”

    口氣不太好聽，孫校長略有尷尬，也不多問，依然帶了一身的儒雅安安靜靜的回答：“那好，你在這好好養著，工作的事情回頭再說。”說完和方濤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他也走了。

    方濤把人送出去以後回來問：“你真要告她？”

    “嗯。”伊楊現在沒精神：“這事不用你管，我自己解決，媽蛋我沒招她沒惹她拿我出什麽氣，孩子都沒了，我憑什麽要原諒她！我他媽現在殺了她都不解氣！”

    “……”方濤有心想問，可一看伊楊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的樣子著實有點心疼，索性也就真不提了：“那你現在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什麽東西回來？”

    “不用了，葡萄糖打著，肚子是飽的，你要餓了自己去吃點就行了，我自己在這有護士看著沒事，又不是動不了了。”

    她越是淡定，方濤越是沒底不敢走：“那我叫外賣吧。”

    伊楊不管，繼續說自己的：“我是說認真的，你不是一直都說要出差麽，今天你自己說，明天又找你媽來說的，我沒被打的時候就有點猶豫這事，現在孩子沒了，幹脆也不想留你了，你該走走吧。”

    方濤再次啞了火，死活不敢出聲，搞不清楚自己媳婦是受了刺激腦袋進了水還是被汪敏給踢壞了。

    伊楊倒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懶得跟你解釋，我沒出院的時候你老老實實的在這看著，出院以後就可以走了，省得日後留來留去又留成了麻煩。”隻字不提她因方濤痛心而被觸動的事。

    方濤依舊回不過神來，屁都沒敢放一個。

    對他來說這轉折實在有點大，跟天下掉個餡餅沒什麽區別，他還真搞不清是美味還是陷阱，自然不敢亂接。

    誰知道伊楊現在是不是一時衝動做的決定，她現在的反應可不像是一個流產的孕婦該有的狀態。

    流產的孕婦應該什麽樣？理論上就算不是哭天搶地的亂嚎一氣，也不應該是這麽冷靜的交待後事吧。

    對，她這狀態還真就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板一眼的說的跟回光返照差不多，要不是因為方濤知道她的情況並不嚴重，還真以為她接下來就會……

    方濤越是摸不準他媳婦的狀態，就越是死活不肯出聲，伊楊心煩的看了他一眼，扔了句“你愛信不信”就徹底不解釋了。

    伊楊身體底子還不錯，住了三天院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恢複了，方濤本以為那天她神經病一樣的說了那一堆話就是一時想不開，過後會反悔，結果心理準備都做好了，伊楊卻一點反悔的意思都沒有。

    這三天，她一直在忙著打電話處理自己的事：

    先是直接找馮點點要了電話找馮天佑，完完整整的說明了自己的意圖：在法律範圍內盡最大可能懲治汪敏，更不要臉的是，她居然還把這事完完全全的交給馮天佑處理了。

    方濤自己都想不通馮天佑聽這些話的時候什麽心情，反正伊楊從頭到尾的口氣最多也就能算是有禮貌，著實不能算好聽，可奇葩的是，馮天佑不僅一點拒絕都沒有的就答應了，更承諾會在最短時間內給她回複。

    再有就是勸老太太。

    按說沒了孩子，應該是老太太們寬她心，輪番上陣勸人，可都沒等來呢，就讓她一個個的勸了，一邊說自己沒事，一邊對不能給老太太再添個孫子玩表示了對不起，搞的老太太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最後就是工作的事，她人倒是躺在病床上了，可心思一點都沒少，一邊用總長達三個多小時的電話，搞定了邱誌峰那麵文案的事，另一方麵也跟薑紅說了自己的情況，說上不了班了，翻譯的事讓她自己想辦法解決。

    所有事情都解決完了，就差方濤出差的事了。

    直到這會兒，方濤才算真正的意識到，她是真同意自己走了，但因為不太敢確定，搞到最後還是跟他一起走的那個陳總出了麵。

    五十多歲的瘦高中年男人，為了下屬工作的事，特意跑過來套話，問她身體怎麽樣，要不要讓方濤再陪陪她什麽的，話頭轉三轉四才轉到了出差的事兒上：“我覺得，這時候讓方濤跟著出去好像也不太合適，要不就在家裏多陪陪你？”

    口氣是試探的，伊楊終於沒耐心了：“陳總，我真同意方濤走，而且沒啥條件。”

    陳總也是個懵的：“那個……”

    伊楊夠了：“您和方濤要再不信的話，那我明天就改口了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