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以為自己現在離高考還很遠麽？你們以為目前還沒有奮鬥的必要嗎？你們以為自己自己很了不起麽？”賈沅宣站在講台上，一連串的反問把全班問得噤若寒蟬。

    見他的徒兒們全都一副低眉順眼不吭聲的窩囊樣，完全沒有平日裏的跋扈囂張，他在心裏憤恨的同時，靈魂深處也產生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垂眸稍稍平複了一下心境，他又抬頭，草草掃了一眼全班，漆黑的眼眸裏燃燒著深深的憤怒和嘲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樣的情景每個星期都要上演一次，因為反複，以至於不管是聽的還是說的都有些麻木，除了有過犯罪記錄的人會揣揣不安，其他人都不大會放在心上。

    左夏的視線固執的停留在食指上的月牙兒上，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的眼睛是放空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的這個表情蕭卿再熟悉不過了，這個時候她可能是在想著下課要不要去吃點什麽，或者明天應該幹點什麽壞事來打發簡單的語文課，也可能是晚上要不要熬夜，又或者是到底要不要去校外的書屋借幾本……總而言之，她的思考跟班主任的說教沒有任何關係，她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危險意識，這讓中國好同桌蕭卿同學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蕭卿猜得沒錯，左夏確實是在糾結下課要不要去操場逛一圈，順帶遠距離的瞅瞅自己的夢中情人，可是今天下午的事情讓她現在沒辦法鎮定自若的麵對溫展，要是他不小心看到自己了怎麽辦？怎麽辦呀怎麽辦？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聽到班主任叫自己名字的聲音。

    聲音很好聽，語氣卻不大友善。也是，高一過去一半多了，除了入學時候的點名，她就沒能再聽到班主任友善的叫過她的名字。左夏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老老實實的站起身。

    賈沅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到我辦公室來。”然後轉身出了教室。

    她乖乖的去了年級組辦公室，亦步亦趨的跟著賈沅宣到了他的辦公桌旁，很自覺的挨著窗戶站好，視線隨著他的身影轉來轉去，等他洗完杯子又端了杯水再踱到她麵前時，十幾分鍾已經悄然而逝。

    左夏平日裏三天兩頭的陪老師站課堂，站這麽一會腿還好，就是覺得氣氛很壓抑，有點沉不住氣，完全看不懂班主任他到底想幹嘛，隻能不安的等待，心裏給自己設定了無數的死法，每一秒都是煎熬啊！

    眾多刑法中，她尤為偏愛那種狂風暴雨型的審判，速戰速決，兩不耽誤，多好！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的每個細胞都沉淪在“早死早超生”這樣墮落的的理論裏，是一個越是死到臨頭越是連掙紮一下都不會的人。

    她一邊忐忐忑忑的琢磨班主任的殺招，一邊還抽空檢討了一下自我，班主任沉默得越久，她越是愧疚，瞧瞧，瞧瞧，當初多麽風風火火意氣風發的班主任啊，這才半年多，就變成了這副深沉的樣子，自己的罪過整大發了。

    作為一個老刺頭，她心地還是蠻善良的，這也就注定了她會成為一塊雞肋——屢教不改，卻又是一幅有藥可救的樣子。

    賈沅宣喝了一口水，眼看晾她晾得差不多了，才在擰杯蓋時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開口的時候，他既沒有咆哮也沒有直接和她討論她的過錯，反而像是在閑聊，語氣溫和得不像話“你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麽？”

    見他終於出聲，左夏大喜過望，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嘴角就不自覺的揚了起來，於是賈沅宣擺好杯子，回頭準備正式開談的時候，就看到她眉開眼笑的歡喜樣。

    這都什麽素質，到底是自己的無能還是是時代的悲哀？怎麽現在的學生犯了錯誤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迎著他的冷臉左夏心虛的垂下頭，心裏一陣懊惱。

    左夏覺得班主任其實是很不願意和自己談下去的，這從他不自覺收緊的手掌和明顯加快的呼吸中就可以看出。其實班主任大學畢業也不過才一年而已。

    “晚自習的時候你在幹什麽？”靜默了良久，賈沅宣直奔主題，他算是看明白了，跟這種人，根本不需要繞圈子，任何的鋪墊都是徒勞的。

    左夏不敢隱瞞，他話音一落她立馬就羞愧的接了上去“不小心睡著了一會！”

    賈沅宣皺著眉頭盯著她，滿臉的不相信“李老師說你公開挑釁他！”

    左夏倒抽了一口冷氣，在心裏狂喊“天啊，他怎麽不說我調戲他！”

    “我真的隻是在課堂上不小心睡著了！”她無力的辯解著。

    “就沒了？”賈沅宣的聲音拔高了一些“你就不能消停些？”

    左夏猜想班主任假設並腦補的自己與李老師對抗的畫麵一定很精彩，隻是她空有看破一切的睿智，卻沒有探知清楚的膽子。

    她沉默著不吭聲任其遐想，班主任也沒繼續追問可能是在瞎想，辦公室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中，直到門口響起一個“報告”聲。

    這個聲音左夏在熟悉不過了，少年人的嗓音清亮中夾帶著絲絲暗啞，說起話來泠泠動聽。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周身流淌的血液溫度明顯降低，一晚上沒什麽大動靜的心肝輕微的顫了顫。她不敢回頭確認，卻看到班主任冰冷的表情一瞬間柔和，她甚至還在他眼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滿意。

    “進來！”班主任的目光一直放在進來的人身上，語氣輕快。左夏識趣的挪開身體以免擋到班主任的視線引起不必要的怒火，同時不勝唏噓“真是厲害啊，明明什麽都還沒做呢，就已經改善一個人糟糕的心情了。”

    溫展徑直走到她們這裏，微微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賈沅宣“老師，這是我們班周末的作業”。

    賈沅宣同時教了三個班的化學，除了左夏班，還有溫展班和另外一個高二的班級。左夏剛開始喜歡溫展的時候，就曾以此向景薰證明，她和溫展是多麽的有緣分。

    當然了，必不可少的換來了景薰的一頓冷嘲熱諷，左夏姑且把她的這種不禮貌的行為，當做是由羨慕而引發的嫉妒和怨恨的心理在作祟。

    賈沅宣隨意的翻了翻，溫展在旁邊詳細的報告著班上交作業的情況，剛報告完，麵前就多了一疊試卷。

    “這是你們班的月考卷子，還有一些分數沒加好，你現在要是沒事的話就在裏加一下，完了拿回去發下去，讓同學們先把錯的地方糾正了。”

    溫展輕聲應下，賈沅宣隨手從旁邊挪了張椅子過來，朝他招了招手“別站著，來，坐！”

    溫展扶著椅子又看了看左夏，那眼神像是不理解她為什麽要一直站在這裏。

    飽漢不知餓漢饑，她倒是很能理解他，朝他笑了笑，繼續硬氣的站著。

    溫展也笑了笑，坐下去認真的加著分數。

    人家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好看，說得太對了，溫展那認真的小模樣，看得賈沅宣滿心寬慰看得左夏心花怒放！

    可惜，幸福和諧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賈沅宣一回頭又看到旁邊杵著的左夏，再一想到她幹的那些糟心的事，壞情緒是一瞬間產生的。

    “我們繼續談你的問題，你怎麽回事？”

    左夏一愣，哭喪著臉，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古優劣勢不兩立，當著意中人的麵，老師能不能給她留條活路先？

    她緘口不言，賈沅宣也沒有興致自說自話，提氣瞪了她一會，又重重的吐出來“回去寫個檢討，明天交過來！”

    左夏張了張口，還沒出聲就被粗暴的打斷“還愣著幹嘛，等我給你寫大綱啊！”

    賈沅宣揮著手，趕蒼蠅似的動作讓左夏很悲憤，默默轉身出了教室。

    她其實是想問，檢討要寫多少字，交給班主任還是李老師……想起那個李老師，左夏有些頭大。

    “啊……”左夏煩躁的抓著頭發衝上了樓梯，充滿怨氣的嚎叫在樓梯間久久的回蕩著。

    “誒，班主任找你是不是因為李老師，班主任怎麽說的，嗯？”蕭卿不斷的用手肘碰左夏，臉上寫著十分好奇十二分興奮。

    左夏抽出個本子一臉的生無可戀“還能說什麽，寫檢討唄！”

    蕭卿有點失望“就沒啦？”

    “那不然還能怎樣啊？”

    蕭卿不甘心“主要是我以前聽說，李老師懲罰人的方法很有新意……。”比如說讓父母陪著在國旗底下唱《東方紅》之類的。

    左夏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聲調拔得老高“少女，傳言不可盡信的懂不懂，打個瞌睡而已就要寫檢討，這樣的懲罰方式已經很‘李老師’了好嗎。”

    蕭卿拉著她的手臂“噓”了一聲“你就不能小聲點！”

    轉了十幾分鍾的筆，左夏還是沒想好，怎麽樣才能把這個檢討寫好。誠然，她內心深處依然不覺得自己的過失有寫檢討的必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