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梨花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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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這一天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雨滴像是隨時都會落下來。
左夏給陶桓拿了一件大衣,又給他圍了一條圍巾,還覺得不夠,又拿來帽子,夠著要給陶桓戴上。
“很厚了,路都要走不動了!”陶桓無奈。
“天氣冷!”左夏還在夠。
左媽媽看不下去,過來把左夏拉走“哥哥不喜歡就不要戴了。”
左夏勉為其難退了一步,她把帽子放在自己的手提袋裏,嘴裏念叨著“那等你冷了再戴!”
左夏挽著陶桓的胳膊走在前麵,左爸爸和左媽媽跟在後麵,他們頂著黑沉沉的天,迎著冷冽的,帶著花香和濃重濕氣的風,緩緩的向著小鎮邊上的墓園移動。
半丕黃土,一座墓碑,隔開一半紅塵一半陰司。
滿園枯骨,三兩斷腸人。
他們一一祭拜著逝者,左夏認真的拜著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麵孔,少女青澀的臉龐上,是莊重的神情。
他們最後駐足的地方,兩座墓碑挨得很近,墓碑上,照片裏的兩人很年輕。
和陶桓一樣,都有著和善的眉眼和溫柔的氣質。
左夏和父母祭拜完了,就退到很遠的地方。
“照顧好哥哥。”左媽媽說。
左夏點點頭“我知道的,你們先回去吧。”
左夏站在老地方等陶桓,他背對著她,身子伶仃的跪在石碑前,像是整個世界隻剩下了他一個。
天越來越沉,陶桓伸手撫著照片上人的眉眼,輕聲說“爸爸媽媽,我很好~。”
隻是很想你們,很想很想。
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慢慢的起了霧,縹縹緲緲的,被風帶著緩緩移動,沒多久,遠方的山和近處的花樹就都掩在了霧裏,似真似幻。
空氣裏的土腥味蓋住原本的花香,冰冷的雨滴雜亂無章落在
陶桓的臉上,他似一無所覺,沉靜的跪在兩座墓碑前,悲喜莫辨。
視線微微暗淡了一些,一把黑傘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頭頂,擋住了漫不經心的細雨。
“丫頭…………。”他沒有回頭。
“嗯。”因為長時間沒開口,她的聲音有絲絲喑啞。
“這個世界真的有輪回麽?”他問得認真。
“有!”她答的斬釘截鐵。
“如果他們喝了孟婆湯,還會記得我嗎?”蒼涼的感覺隨著他的聲音不斷的蔓延開來,與細細的雨聲交織在一起,久久的在這片墓園裏盤旋。
“會的。”
陶桓臉上帶了點笑意,整個人也生動了許多“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相互依偎著走在雨幕裏,黑色的傘映襯著陶桓蒼白的肌膚,格外的刺眼。
下了山,陶桓拐向與左家相反的方向,左夏沒有半秒停滯的跟上,動作流暢的好像兩人原本就約好了似的。
陶桓把她帶到一個山溝前,溝裏流淌著清澈的溪水,溪水順著梨鎮的方向繼續走,就變成了他們編花環的那條小河。
他指著山溝前的空地說“我很小的時候,他們每年春天都會帶我來這裏野炊。”伸展五指比了個高度“我那個時候剛剛記事,就這麽高點!”他笑了笑,輕聲說“那個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
左夏苦著臉遺憾“就因為晚出生幾年,我就錯過了那麽多好玩好吃的!”
陶桓摸摸她的頭“你喜歡的話,我們以後也可以來。”
左夏眉開眼笑的伸出小手指“拉勾!”
陶桓認真的跟她完成了這個約定。
他跟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關於這個山溝裏的,他知道的和經曆過的。
他說,山溝裏麵有一塊山坡,會在陽春的時候開滿深紅色的杜鵑花,有杜鵑鳥隱在花叢裏叫,叫得有點淒慘,今天天氣不好,我們就不進去了。
他說,夏天下暴雨的時候,這個山溝裏的小溪會暴漲,水卻依然清冽。
還說以前有不聽話的小孩,在漲水的時候跑到溪邊玩耍,結果被衝到梨鎮去了,萬幸命大,隻劃破了點皮。
他說,山溝深處有一棵古槐,很大很大,樹根像人的血管一樣,錯綜複雜的盤在一起,說他去摘過槐花,還許過心願。還說很多人都知道那棵槐樹的存在,卻不知道在那裏許願很靈。
他們在山溝前站了很久,久到飄斜的細雨浸濕了衣裳,眉睫染了霧意,濕氣浸入骨髓。
到後麵,陶桓隻是靜靜的看著山溝不說話,麵上一派安靜寧和,心卻止不住的荒涼起來。
左夏和他十指相扣“哥哥,我帶你回家。”
兩人攜手回家,潮濕的衣服黏在身上,有濕風吹過,微微涼。
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左夏收了傘,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怎麽了?”陶桓問。
“壞了,會漏雨!”她這樣說。
陶桓在半夜發起了高燒。
左夏的臥室在他的隔壁,一牆之隔,她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克製的呻吟。
她翻身而起,光著腳站在父母的房前,急促的敲著門,聲音卻還鎮定,字字清晰“媽媽,哥哥生病了!”
醫院的空氣裏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病房裏的溫度不高,陶桓一直在流汗,左夏擰毛巾的手輕微的抖著,卻在挨著陶桓額頭的一瞬間穩得不能再穩,她細細的擦著,直到陶桓穩定下來,才趴在床邊疲憊的睡著了。
天發白的時候陶桓醒了,想動身卻感覺有人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偏過頭,借著微弱的星光打量這個趴在床邊熟睡的姑娘。
她呼吸均勻細膩,眉清目秀。她不調皮的時候,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該有的沉穩。
陶桓看著她,不自覺的露出一個暖心的微笑,安心的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羅箐雯來得很早,她提著早餐推開門,看到左夏依然趴在床邊熟睡,身上蓋著陶桓的大衣,而陶桓卻是睜著眼睛看著左夏的。專注而溫柔。
有那麽一瞬間,羅箐雯想把左夏拖起來,問她憑什麽。憑什麽可以和他親密無間,憑什麽得到他這樣的對待。
陶桓看到羅箐雯,淺淺的笑著,然後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羅箐雯要盛粥給他,他卻搖頭拒絕。
“等夏夏一起!”她看到他用口型這樣說。
她無言的垂著眼,卻又看到兩人緊握的手,一時間,所有的不甘又化做難受,心裏淚流成河。
沒多久,醫院就喧囂了起來,左夏動了下,猛地直起身去看陶桓。
“呀,哥哥你醒了也不說話!”她看陶桓沒事又懶洋洋的趴了回去“還無恥的偷看人家女孩子睡覺!”
陶桓柔聲說“餓不餓?箐箐給我們帶了稀粥。”
她這才發現房間還有人,有點不好意思“箐箐,你來了!”
羅箐雯麵色不太好,不冷不熱的點了頭。
左夏知道她是在怪自己帶著陶桓淋雨,就沒把她的冷眼放在心上,她興致勃勃的打開羅箐雯帶過來的保溫盒,一邊盛一邊問“箐箐,你吃過沒有?”
羅箐雯別過臉,語氣生硬“吃過了!”
轉向陶桓時臉色緩了語氣也柔了“哥哥,你覺得怎麽樣,醫生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好多了。”陶桓說“吃完收拾一下就走吧。”他的病在醫院待著也沒用,而且他不喜歡這個環境,左夏也不喜歡。
假期一滿,左夏和羅箐雯又要回學校。
左夏拉著陶桓依依不舍“哥哥,我們回學校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恩,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
她又過來抱著他,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我會想你的!”
少女幹淨的氣息撲在耳朵上,陶桓的嘴角緩緩上揚,溫柔的聲音像是一縷春風,直直的吹到人心裏去“好。”摸摸她的頭“在學校乖乖的,照顧好箐箐,不要被人欺負!”
她退後幾步,驕傲的抬著下巴“那是,我梨鎮‘左霸王’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拿著釣魚竿剛出門的左爸爸一聲冷哼“厚顏無恥!”
隨即想到這麽一個厚顏無恥的姑娘還是自己養的,略感心酸和丟臉,趕緊快步離開。
左夏被親爹這麽嫌棄了也不難過,又跟陶桓說了幾句,才拉著羅箐雯去坐大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