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細細回憶剛剛發生的事情，把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都重複了一遍，那些話語就像磨利的小刀在他的心上紮出一個又一個的小窟窿。

    他想剛剛自己說出話的時候，聽見話的顏晴若一定很難過，她的心情和他現在的應該是一樣的才對，甚至會更加難受，更加覺得失望。

    楚慕抬起一隻手擱在自己的眼睛上，迫使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看眼前的殘局，就在這時候，他隱約聽見了擺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發出的細小提示音，他無力地拿過手機，發現那是剛走不久的楚時迦發過來的。

    【你這是怎麽回事，我看見晴若一個人很難過的走了，你作為一個男人就這麽一點氣度，有什麽資格去喜歡別人。】

    心中本是煩悶，再看到這樣的話，內心更加煎熬，楚慕摁了手機的home鍵使他鎖屏，然後放在桌子上，他閉上眼睛想著。

    要不要去和晴若道歉，畢竟這件事情是由我的不理智而起的，要是我做了這樣的事情卻是退縮了的話，真就成為楚時迦口中說的沒有氣度的人了。

    至於立少臨是不是孩子的親爹，又或者這個孩子是不是他們兩個人的，我現在隻是一個局外人我有什麽資格插手呢？

    猶豫再三之後，楚慕仍是覺得自己這麽做實在是太不應當了，他站起身來拎起掛在椅背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麵走。

    作為這家飯店的熟客，楚慕和老板打了一個照麵就匆匆離去了。

    顏糯糯出了飯店之後也就止住了哭聲，他晃蕩著小短腿從顏晴若的身上跳下來，他走在顏晴若的身邊，舉起肉嘟嘟的小手牽著顏晴若，佯裝出一副大人的模樣安慰她說：“媽媽，你不要難過了，剛剛那個叔叔不是故意的。”

    顏晴若被顏糯糯這麽一說才後知後覺自己現在是有多失態，她歎口氣扯出一個笑臉來，低頭看著顏糯糯說：“媽媽沒有生氣，隻是難過和你楚叔叔的朋友情就要到此結束了。”

    顏糯糯似懂非懂，隱約記起來幼兒園老師曾經說過的話，複述一遍給顏晴若聽。

    他說：“兩個小朋友吵架了，隻要握手言和了就可以繼續做好朋友，糯糯想你們大人應該也是這樣的吧，隻要能夠好好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就可以繼續做朋友。”

    顏晴若沒想到自己這麽大一個人有一天居然會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小不點教育，她又是覺得好氣，又是覺得好笑，她用手指在顏糯糯的小腦袋上輕輕地點了點，意味深長地說：“我知道你想說的意思……但是有的時候想要握手言和真的不容易。”

    夏季下午的街道很熱，熱浪在空氣中翻滾著朝著他們席卷過來，身邊偶爾有車子馳騁，但是路過的出租車多半是接了客人的。

    顏晴若又和楚慕吵了架，這會兒功夫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司機送他們母子倆回家，顏晴若的額頭已經流下了汗水，剛剛出院的她體力略顯不支，她握著顏糯糯的手，走路的步子都有點虛浮。

    她心想，如果自己在沒能找到一輛車的話，可能自己還沒有到家又要被送回醫院了，而且突然暈倒說不定還會嚇到顏糯糯。

    由此可見，顏晴若隻能硬撐著走每一步。

    “媽媽，後麵有一輛黑色的車一直跟著我們，那個是不是你熟人啊。”顏糯糯突然發問。

    顏晴若順著顏糯糯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目的是一輛黑色奧迪，車身型號她都很是熟悉——這輛車是楚慕的車。

    顏晴若心生焦慮之情，不由分說地拉著顏糯糯的手走的更加快了。

    車主人見到這一幕似乎也是著急了，趕緊踩油門一路開過去，轉完之後一個急刹車，把車子橫停在母子倆麵前。

    顏糯糯被這突然衝出來的車子嚇了一大跳，顏晴若驚慌之餘趕緊把顏糯糯護在了身後。

    楚慕從車子裏出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他的本意是想要攔住他們，可是沒想到自己這麽做反而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顏晴若看著楚慕的臉，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厭惡的神情，她的眼神冰冷，看得楚慕汗毛直立。

    顏晴若沒有說話，而是牽著顏糯糯就要從楚慕車子繞過去。

    這該怎麽辦？

    楚慕顯然是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這麽發展，他急忙拉住了顏晴若的手臂，他稍加使力，顏晴若就往他所在的方向一跌，楚慕見機摟住了顏晴若的腰以免她摔倒。

    顏晴若身體僵硬的從楚慕的懷中掙脫，她看著楚慕像是看著一個敵人，那種眼神讓楚慕很是心痛。

    顏晴若看到楚慕嘴唇蠕動，猜測他應該是要說一些諸如對不起之類的話，顏晴若心中雖是期待楚慕會有這樣的道歉，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回到最初的樣子，但是她知道事到如今已經回不去了。

    與其讓那句對不起成為卡在兩個人心中的詞，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讓他說出口。

    顏晴若冷冷地開口，打斷楚慕的預備工作，她說：“我說過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你要是還是這樣隻會讓我覺得困擾。楚慕，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不想要讓這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感情來左右我的生活了。

    她看見楚慕臉上表情有所變化，想來自己說的對於楚慕有一定的效果。

    顏晴若緩緩地站定，對著楚慕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們就此別過了。”

    “真的沒有補救的機會了嗎？餐廳的那一番話我說的很傷人，你難過的同時我也很難過，我為你已經為人母而難過，為我衝動傷害了你而難過。我知道錯了，你為什麽連一句對不起都不願聽？”楚慕語氣中盡是絕望，他顫抖著聲音問著顏晴若。

    顏晴若要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她似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說累接下來的一句話。

    “如果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那麽這世界上所有的罪惡都可以被寬恕了。正是因為太多的事情不是一句輕飄飄的事情可以解決的，所以說在犯人定罪處刑的時候，從來不會有因為說了對不起而減刑甚至釋放的例子。”

    顏晴若深吸一口氣接著說：“就像現在你和我，我和立少臨有孩子沒有告訴你是我的錯，我知道我說對不起也沒有用。而你在餐廳說出那些話，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嗎，就跟被刀刺了一樣，難道你說了對不起我就可以忘記疼痛了嗎？”

    楚慕低下了頭，喃喃自語道：“對不起……”

    “不必要道歉了，不必把時間和力氣花在挽回不了的事情上麵。楚慕，之前的事情很謝謝你，現在該說再見了。”

    顏糯糯站在一邊看著兩個大人說著一些有的沒的他聽的並不是特別懂的話語，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掰著草叢中的草葉，在聽到顏晴若說“再見”的時候，他眼睛一亮，忽的起身小碎步跑到顏晴若的身邊，憋著笑意，莊重嚴肅地給楚慕鞠了個躬說：“楚叔叔，再見。”

    顏晴若被顏糯糯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摸不清頭腦，但是餘光瞥見草叢裏被人蹂躪的差不多了的草葉，大致也明白了他的回家心切。

    她想說一句珍重，但是這兩個字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或許是舍不得吧，又或許是因為這兩個字太沉重了吧。

    顏晴若故作輕鬆地聳肩，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最後的她什麽都沒有說。

    她帶著顏糯糯走了，沒有回頭就這麽走了。

    楚慕不甘心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錘在了自己的大腿外側，他看著顏晴若帶著顏糯糯一步一步地走遠，漸漸地從自己的視線裏消失。

    但是他就好像是一個喪失了語言能力的人，心中聲嘶力竭了但是嘴上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楚慕靠在車門上發了很久的呆，最後在後麵車輛的喇叭聲中宛如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坐進車裏揚塵而去。

    在顏晴若帶著顏糯糯回家的一路上，顏糯糯好像是知道顏晴若心情不好，就把自己平時最拿手的耍寶也放了放，一路上很安靜。

    顏晴若再沒有看到後麵跟上來一輛黑色奧迪，對於她來說這也算是一種解脫。

    兩個人慢慢悠悠地走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悄無聲息地往西邊挪動了。隻留下一點點微弱的餘暉，顯得好是落寞。

    顏晴若摸索了一下上衣口袋，並沒能發現家中的鑰匙，她一拍腦袋突然記起來出院之前整東西的時候把鑰匙放在了包裏，而包現在又在楚慕那裏。

    顏晴若此時此刻不僅有點想要吐槽自己這個讓人感到汗顏的記憶力了。

    雖然如此，但是都已經走到家門口了就沒有再回去的意思了，顏晴若硬著頭皮摁下了門鈴，做足了心理準備等著過會兒來開門的人給自己那麽幾句言語上的教訓。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迎接她的不僅僅是一句責備，還有更可怕的東西正在等待著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