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由沒想到蘇緲會說這樣的話，頓時有些愣住了，眸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些許尷尬，蘇緲嘴角扯開一抹笑，“抱歉，我隻是覺得，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去問久久自己。”

    “就……”可能是想多了吧。

    吳由沒再說，隨手開了冰箱，“吃飯了嗎？”

    蘇緲搖頭，“我先過去了。”然後轉身離開，進了隔壁的門時，見花久自己在廚房搗鼓，邊上放了許多已經切好的菜，就是還沒下鍋。

    “怎麽樣了，林滋漾有沒有為難你？”

    見她回來，花久伸出個腦袋來，手上一個鏟子，眼睛上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塑料防護罩，鍋裏的油已經在滋啦滋啦響了。

    “菜該下鍋了。”

    蘇緲笑著說了一句，她忙轉移了注意力，吃完晚飯後溫盛予的電話按時打過來，這些天他很少和她聊微信，一點小事都是電話。

    蘇緲有些疑惑，但也沒太放在心上，隻腦海中想著該給他準備什麽生日禮物。不管生日宴怎樣安排，多少人給他慶祝，她的這份是不能少的。

    兩人聊了些平常的事情，溫盛予忙掛了電話。他此時腳踏黃土，頭頂上一片星光，正站在村莊的路口，每天也隻有這個地方的信號好點，能看到錯過的微信消息，順帶著給蘇緲打個電話。

    村裏的冬天很冷，溫盛予身上穿著來時的那件大衣，呼出的白色熱氣在村口那家人家的燈下很快消散。

    吸了吸鼻子，他還是掏出手機，僵硬著手指給蘇緲發了四個字，老子想你。

    收到消息時蘇緲正坐在花久家的沙發上陪著花久看偶像劇，電視裏的劇情並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花久在看雜誌，蘇緲盯著屏幕上的這四個字，心底一陣好笑。

    思忖半天後，她也快速回了四個字，“嗯，知道了。”

    溫盛予以為她不會搭理他，沒想到還能聽到微信的響聲，好在慢走了一步，快速打開微信看了一眼，盡管不是想象中的四個字，但也算是得到安慰了。

    他把手機踹到兜裏，迎著冷冽的風，往村莊的深處走。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傳來，一輛三輪車在暗夜中朝著他緩緩地駛過來，等到看清了車上的人時，溫盛予有一瞬發懵。

    “您這是……”

    “上來！”

    李老三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溫盛予忙跳上車，坐在後麵，又是一陣轟隆聲，他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去。拍了拍車頂，“這麽晚了我們去哪裏？”

    對方沒說話，這敞篷的三輪車溫盛予這些天來天天坐，有時候還自己開，吳由說得不錯，他這師父脾氣古怪得很。

    才聽說他的來意就把他往外頭趕，如果不是自己將吳由搬出來，自己怕是直接吃閉門羹了。

    三輪車要經過一段山路，從兩邊的樹林裏傳來的風直往衣領裏鑽，溫盛予忙縮著腦袋，也不管車上髒不髒，直接坐了下來。

    山路很是顛簸，但李老三一看就是個老司機，溫盛予靜靜的等，這條路是走出這個山村唯一的一條路。

    大約半個小時後，兩人來到附近的小縣城，溫盛予伸了伸已經麻木的大腿，眯起眼睛見著遠處的李老三已經去了一家飯館。

    飯館的招牌又老又舊，黑乎乎的油漬能稍微辨認出‘老家’二字，飯館前吃飯的人不多，現在才八點，在城市裏的人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而在這個偏遠的地方，大多數人家已經熄燈睡覺了。

    李老三已經坐下了，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他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溫盛予低頭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走過去，坐下。

    淡黃色的啤酒倒在透明的酒杯裏，溫盛予微皺著眉頭，因為這杯子有些髒了，但見李老三一口喝下去，便也沒什麽顧忌地喝上一口。

    味道有些澀，口感並不是很好。

    李老三已經給他倒第二杯了，溫盛予也沒說什麽，在等他先說話。

    “吳由那小子現在怎麽樣了？還是那破所長當著？”

    “他管轄那麽大一片地方，挺好的了。”

    至少吳由一直都很知足，李老三抬頭瞥了他一眼，這雙蒼老而睿智的眼中藏了很多情緒，溫盛予一時沒能分辨出來。

    “嗬……好個毛線，他吳由當初的夢想可是做個國際刑警，現在隻能窩在一個地方，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溫盛予想反駁來著，畢竟鍾順市派出所的所長，這不是個小職位，當然，如果同國際刑警比起來，似乎也不是同一個檔次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酒杯，上一次聽說吳由的這個遠大夢想還是在高中的時候，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剛開始還提提這個夢想，後來，他再提，吳由都隻是搖搖頭，並說沒意思。

    溫盛予一直以為所謂的沒意思是指他不想幹了，此時，故事似乎有了另外的一番解讀。

    李老三沒再說這個話題，隻皺眉道，“這個案子是周目那小子負責？”

    終於能和他聊這個話題了，溫盛予顯得有些激動，忙點頭，“是，聽說他曾今也在您手下？”

    周圍布滿皺紋的眼中帶著幾許迷離，李老三忽而哂笑了一聲，“算是吧，你為何這麽相信犯罪嫌疑人是無罪的。”

    “吳由也是這樣想的。”

    “哦。他剛開始一定不是這樣想的。”

    他低聲說了一句，背微微佝僂著，自顧自地倒上啤酒，又看了一眼溫盛予杯中的還沒動，便自己喝了一口，“那小子剛出來那會兒可狂了。”

    “是呢。”

    溫盛予答了一句，他和吳由認識是在兩人都讀初中的時候，他們都在國外，隻是認識沒多久，吳由就回家了，然後是每年見一到兩次麵。

    這些年，吳由身上發生的事情溫盛予大多知道，但也明白對方隱瞞了一些，既然他不想說，他自是不會逼迫。

    李老三突然歎了口氣，看向對麵的年輕人，唇微動，但也沒再說話。

    溫盛予還是希望話題能回到案子上，至於吳由的過往，他不說，他也不想提前從別人那裏知道，兩人這麽多年都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蘇緲，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

    “她並不知道我來找你了，可能也就在前幾天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女人雖算不上一個好人，但絕對不是一個很壞的人。”

    李老三瞥了他一眼，他能一眼看出溫盛予不是那種輕易示弱的人，這些天才故意在折騰他，那些髒活累活他都能無怨無悔的幹下來，至少這個小夥子能忍。

    “你們憑什麽覺得我會幫忙？”

    “真相。”

    “我對真相並不趕興趣。”

    “可是您家裏放著的沒有任何灰塵的刑偵筆記本，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他臉上，兩個男人毫不示弱的對視，李老三突然笑了，“如果我那天沒加班，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這不是您能控製的。事情來了就要做，但我還是很抱歉，讓您回憶了不該回憶的。”

    那張因為長期在戶外的臉上黝黑得發亮，隻是渾身釋放出來的渾然正氣又讓人心生敬佩。

    李老三擺了擺手，猛地仰頭喝了一口酒，“都過去了。我與你回去可以，你必須讓吳由那小子來見我一麵。”

    “他最近應該被周目盯上了，怕是會打草驚蛇。”

    “你太小看他了，他能安排好。”

    他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絲驕傲，溫盛予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來，想著吳由的那句話，如果他搞定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他當場給吳由打的電話，但當他提出要求時，對方卻沉默不語。

    溫盛予皺眉盯著不遠處還在喝酒的老頭子，淡淡道，“你來的話現在就起身，今天晚上就能到，我還能坐你的車一起回去。”

    “後天生日宴，我不能不去。”

    溫盛予又說了一句，每一個反抗父母的孩子都會掌握一個底線，避免將對方徹底惹怒到失去理智。

    溫老爺子知道自己兒子的秉性，才敢貿然發出請柬。為了日後爭取更多自由，溫盛予這次乖巧是必然的。

    吳由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道，“你給我發個定位。”

    溫盛予回到位置上後，李老三也沒問是個什麽情況，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隻低頭盯著桌子底下。

    夜晚是漫長的，從這裏回到村莊還要一段路程，溫盛予想請老板將李老三送回去，自己在這裏等吳由被對方拒絕了。

    從八點到淩晨三點，他們從小酒館的外麵到裏麵，炭火很足，酒館的門也關上了，隻有微弱的燈光透過門照射到外麵。

    突然，外頭有強烈的燈光照進來，李老三一個激靈，隻臉上神情又十分慵懶，他眯起疲憊的眼皮，往外瞧了一眼，“來了。”

    這兩個字很輕，背後卻隱藏了不少情緒，就這樣，輕飄飄的下來。

    門被人拉開，吳由大口喘著氣，臉上表情是僵硬的，無法言說的緊張。

    溫盛予拉了一把椅子，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隻眼神留在李老三身上，喉結滾動，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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