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見褚夢琳的麻煩解除了，率先走了進去，褚夢琳隨後跟上，道了聲謝。

    高城笑笑：“夢琳，你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直接拒絕比較好。”

    這是一個長輩對小輩的關愛。

    褚夢琳偏了偏頭，算是接受，但是並不讚同。

    她的性格就是這樣，總是下意識的不願意去傷害別人，殊不知她這樣的不忍心傷害，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傷害。

    不喜歡直接拒絕就好，真的沒必要為難自己。

    “喝什麽？”高城坐在她的對麵，把飲料單遞給她，單刀直入：“自己點。”

    褚夢琳點了杯苦丁茶，苦味能夠時刻提醒她腦袋清醒。

    高城也要了茶，不過不是苦丁茶是碧螺春。

    很快茶就上來了，高城同她聊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便直接切入了正題。

    “你母親生病了，我想你應該知道了。”

    覃紅霞病了她當然知道，隻要一有機會跟褚夢龍見麵，他就會在她麵前絮叨跟覃紅霞有關的事情，就算她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褚夢琳點了下頭。

    高城繼續：“我帶她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醫生說她的身體沒有毛病，是心病。”

    褚夢琳喝了口茶，她想她大概能夠猜到覃紅霞所謂的心病就是她。

    “我聽你母親說過，你始終對她當年離開的事情耿耿於懷，之前她一直想親口告訴你當年的真相……”

    “真相？”褚夢琳冷笑出聲，請原諒她對這個詞語笑的諷刺。

    她所知道的真相就是她的母親覃紅霞在她父親病逝債台高築的時候，撇下他們姐弟倆一走了之。

    “我所知道的真相，隻有一個，就是她拋棄我和弟弟。”褚夢琳說道這裏鼻子忍不住有點發酸：“好了不說這些了，如果高伯伯，你是要幫她解釋什麽……”

    “夢琳，聽到你肯叫我一聲高伯伯我很高興。”高城曉之以理：“但是你母親當年離家出走的真相，並不是你所謂的一走了之。”

    “她有想過要回來找你們姐弟，可是當時那樣的情況，她根本就走不了。”

    “走不了，她好手好腳的，有什麽走不了的。她不就在上京嗎？就算她沒掙到錢走路也該走的回去吧？”苦澀的苦丁茶也不能安撫她敏感的神經。

    高城看她有點激動，緩了下才繼續說：“她不在上京。她被人騙了，差點被賣出了國。”

    “被人騙了？”褚夢琳覺得高城為覃紅霞開脫的借口，編的實在是有點撇腳：“真被人騙了，又怎麽會認識你這樣的達官貴人。”

    “褚夢琳，你講點良心。你隻看到你這麽多年來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難道你母親不是一樣嗎？你怎麽就不能睜開眼睛看看？”高城見她如此冥頑不靈，想到一日比一日精神萎靡的妻子，心中的鬱結之氣就沒法紓解。

    褚夢琳的怨氣很大，恐怕不是高城三言兩語就能把他們母子間的嫌隙給填滿的，他說完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借此來平息自己的怒氣。

    褚夢琳沒有說話，她今天能夠坐到高城的麵前來聽他講，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妥協了。

    包間的暫時安靜了下來，隻餘茶香繚繞。

    過了一會兒，高城放下茶杯，重新切入的話題，“我遇到你母親是在六年前，我遇到她的地方不是在上京，是在一個黑煤窯。她是被人從一個塌方的礦井裏麵抬出來的，那個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

    褚夢琳握著茶杯的手一緊，黑煤窯，那是什麽樣的地方，她隻在書本上見識過。

    “可是她還心心戀戀的要回家。她抓著我的袖子，整張臉黑黢黢的，眼睛卻發亮，她求我帶她回家。她跟我說，她的女兒還在家等她。”

    “你媽媽的精神其實在那個時候已經不太正常了。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治好了她的病，隨著她的好轉，我也慢慢的喜歡上了她。”

    “所以，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的母親不是不要你們一走了之，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離開你，然而就在她生不如死的日子，是你們，是你和你的弟弟支撐著她，不然你根本就等不到這一天。”

    褚夢琳笑了，“高伯伯，你的故事聽上去挺精彩。”

    “我說的不是故事。”高城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如水流淌的黑眸裏盛滿了坦蕩真誠：“你知道的。”

    事情的真相對她的衝擊太大，褚夢琳一時間失去了鑒別真偽的能力。

    如果高城說的是真的，那麽這些年，在她對覃紅霞滿懷怨懟的這些年，覃紅霞正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日日以要回家見他們當做精神支柱。

    那她的那些怨懟，那些憤怒，該找誰去承擔。

    是她錯怪了她嗎？

    那她之前為什麽不說一聲，哪怕說一句也好。

    可笑的是，好像她根本就沒有給過她機會說出那些真相，她隻是在需要她幫忙的時候，不情願的湊上去尋求幫助，等到她一旦不需要她的幫助了，她便把她拋諸腦後。

    她才是一個十足十的混蛋，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是頂天的不孝順。

    “我言盡於此，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她。”

    高城說完站了起來，他知道褚夢琳已經動搖了。

    高城離開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像是入定了一般呆坐在原位，愧疚排山倒海而來，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覃紅霞不是不回來，她是回不來。

    是她錯怪了她。

    褚夢琳在茶室裏呆坐了許久，等她起身離開的時候，茶杯裏麵的水早已經涼透了。

    她到收銀台付款，被告知賬已經付過了。

    她從會所出去，被外麵的冷風一吹，漿糊一般的腦子突然清明了，所有的愧疚不安，怨懟通通消弭於無形。

    不管高城說的是事實，還是編的故事，她的內心的天平已經傾向於事實那一邊的。

    抬起頭，天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開始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