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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鐵製造的怪物突然爆發出刺耳的轟鳴,笨拙的衝上擋住自己的障礙,緩慢但是堅定的爬上它,碾壓它,翻越它。它幾乎就要成功了,非常接近,隻差了那麽一點,然而最終,這“一點”距離還是變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一如既往的,轟鳴開始減弱並且迅速轉變為虛弱的喘息,然後完全消失了。

    怪物徹底停了下來,於是一群早已準備就緒的、愁眉苦臉的技術人員一擁而上,開始完成自己的工作:打開每一塊可以打開的蓋板,拆掉每一個可以拆卸的零件,尋找問題出在哪兒。

    他們的動作很熟練,配合也很默契,顯然已經重複了無數次。

    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集團的第三號人物發出一個沉重的歎息,轉向身邊的一名看上去有四十歲的陸軍上尉他的老朋友,名字叫做約翰約瑟夫“黑傑克”潘興露出一個顯得有些尷尬的表情。“盡管很不情願,但我必須承認,這台該死的機器還存在許多有待發現和解決的缺陷。”

    “我相信你的技術人員能夠解決那些問題。”陸軍上尉笑著說,“事實上,它的表現比我預想的好。”

    尷尬變得更明顯了。奧康納不清楚這是作為朋友的安慰呢,還是他真的這麽認為。“你是認真的,約翰?”

    “我見過你的公司賣給俄國人的裝甲汽車,在戰場上。”潘興的意思是,“遇到類似這樣的複雜地形,它們必須繞開,否則就很容易發生故障,或者被地形困住”

    他停下來,因為奧康納的表情變成了驚訝,這讓他感到一絲困惑。“你不讚同我的觀點?”

    “不,我在意的是,你親自跑到了戰場?”

    這跟自殺沒有多少差別。奧康納想到。他很清楚遠東戰場有多麽危險,即使不考慮別的,交戰雙方的拿著出售的狙擊步槍和訓練手冊的狙擊手就足以造成災難性的後果:這些人會把任何看上去像是軍官的人當成目標,而在幾百碼甚至更遠的距離,沒有人能夠準確識別目標的身份,敵人,或者別的哪個國家的軍事觀察員,即使他們想要這麽做。

    但實際上,如果不是全部,至少絕大部分狙擊手不會做這種事。經曆了長時間的戰鬥以後,這些士兵就隻剩下了一種類似條件反射的本能反應:尋找目標,瞄準,開火,尋找下一個目標他們會不斷重複這些步驟,直到戰鬥結束,或者自己成為不斷增加的陣亡名單的一員。

    貿然闖進他們的視線絕不是值得鼓勵和讚賞的行為。

    而且向俄國人和日本人出售了數以千計的狙擊步槍和更多的訓練手冊,雖然不知道完成訓練並被投入戰場的狙擊手的確切數字,不過可以肯定,被這些家夥盯上的概率絕不會很小。

    盡管沒有哪個西方國家的軍事觀察員真的遭遇不幸

    奧康納突然意識到他的顧慮沒有任何意義:它太晚了,戰爭已經結束,潘興還活著,已經返回美國,沒有必要繼續擔心俄國和日本的狙擊手。不過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結果在今天之前,他完全不清楚這位老朋友在遠東做了什麽。

    “你應該早一點把這件事告訴我。”他一半是抱怨一半是責備的說到,“而且我很懷疑,華盛頓是否允許你如此冒險?”

    潘興回敬了一副對華盛頓的不以為然的態度。“和你一樣,陸軍禁止我前往交戰區域,不過這沒有用,我不會傻乎乎的待在東京等著日本人的戰報,全都是垃圾,沒有一點價值。”

    “我知道,但是好吧,讓我們忘了它。”奧康納搖了搖頭,將剩下的話趕出腦子。無論如何,潘興仍然活著,因此他可以將這件令他深感頭痛的事情放到一邊,將注意力集中到別的方麵。

    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應該關心的方麵。

    他重新提起出售給俄國人的產品。“你似乎不喜歡裝甲汽車?”

    他猜對了,潘興不喜歡它。

    陸軍上尉認為它是一種存在明顯的缺陷的武器。“你們的這種產品不能適應複雜的地形,隻能用在極少數特定的戰場環境,如果讓我挑選一支部隊穿過三十英裏的崎嶇地形攻擊敵軍陣地,我選擇騎兵。”

    奧康納相當熟悉他的這些評價:秦朗就這麽說過,派遣到俄隊的雇傭兵提交的報告同樣有整段的相似的或者完全一樣的內容。盡管不能完全讚同,他知道它們還是有那麽一點道理。

    “的確如此,比起一堆爛在路上的廢鐵,幾把軍刀至少還能起到一點作用。”他自嘲的說到。

    現在,輪到潘興驚訝了:那不像製造和出售裝甲汽車的軍火商人應該說的話。

    “你認為我應該說什麽?”奧康納大笑起來,“老實說,約翰,你不是的客戶,我沒有必要對你講一堆生意上的廢話。”

    潘興的胡子翹了起來。“是嗎?我還以為你邀請我參觀這個秘密基地就是為了推銷產品。”

    “如果真有這種想法,那也是秦朗的,不是我的。”奧康納聳了聳肩。

    他沒有推卸責任沒有完全推卸責任。邀請潘興參觀五十一區的確是秦朗親自批準的活動,他隻是提出了一個建議,僅限於基地的部分區域,沒有想到秦朗竟然同意開放整個基地,並且隻是因為聽到潘興的名字。

    一個奇怪的、看上去缺乏深思熟慮的決定。

    當然,奧康納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秦朗總是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神秘和不可言喻的內幕消息,然後做出一些奇怪的、看上去缺乏深思熟慮的決定,最後卻總能證明自己有多麽富有遠見卓識。而且他知道秦朗非常重視自己的老朋友,對他的評價很高,甚至認為他能夠當上將軍。

    能夠,而不是有機會。秦朗堅信自己的推斷,甚至願意為此打賭。

    奧康納沒有接受這個提議,不過認為自己應該接受它。秦朗的自信似乎正將他帶往一個人們想要看到的結果:許多年以來的第一次,他的預言沒有成為現實。

    在陸軍,像潘興這樣的沒有背景的軍官很難得到晉升,即使是羅斯福也不能做到這件事:就在不久之前,總統閣下向陸軍參謀部提出建議,將潘興晉升為上校,結果陸軍參謀部拒絕了,宣稱潘興的資曆還不夠獲得晉升,因此不會考慮任何類似的提議,不管是上校、中校,甚至隻是少校。

    即使秦朗準備做點什麽,他不可能比羅斯福做得更好。

    他也不能比羅斯福做得更好,否則隻有天知道總統閣下會產生什麽想法老泰迪成為總統以後出現了很多出人意料的變化,以至於很難猜測他的想法。

    所以這件事會成為一個大麻煩,也許還會變成災難。

    他應該跟秦朗打賭。

    奧康納感歎了一會兒,接著告訴潘興:“事實上,秦朗想知道你對我們正在開發的這種武器的看法。”

    “為什麽是我?”潘興被弄糊塗了他甚至沒有見過秦朗。這位神奇的秦先生為什麽在意他的看法?

    “不要看我,”奧康納繼續撇清自己,“對於這個問題,我跟你一樣好奇”

    他的後麵的話被發動機的轟鳴淹沒了。他和潘興一起轉向那台鋼鐵怪物,技術人員已經完成工作並且退到一邊,它再次啟動,緩慢而又堅定的繼續向前移動

    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它再次熄火了。

    奧康納覺得這一刻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因為潘興的表情就很滑稽,一副雖然想笑卻要努力偽裝成情緒毫無波動的模樣。不過他還是指著那台再次被氣急敗壞的技術人員圍在中間的鋼鐵怪物,問到:“那麽,你對它有什麽評價?”

    “我認為現在還不是做出評價的時候。它隻是一個”潘興用了一點時間尋找需要的那個詞,“半成品。”

    然而“半成品”仍然是一個誇大了的說法。準確的說,那個怪物隻是一個簡陋的、使用隻有幾毫米厚的普通鋼板製造的履帶式底盤,一群剛剛進入的年輕技術人員用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完成設計並且將它製造出來,絕大部分零件來自幾台接近報廢的卡特彼勒推土機,沒有武器,沒有裝甲,甚至沒有懸掛係統,值得稱道的也許隻有福特的8發動機,雖然總是發生故障,不過至少還是新的。

    它隻能算是一個實驗平台也許連實驗平台也算不上,既不是秦朗設想中的那種武器,也不是他用來引誘俄國人上鉤的、分擔開發費用的花招。

    奧康納不知道它能有什麽用處。

    如果讓他自己決定,他會將這台該死的機器藏起來,或者挖個坑埋起來,肯定不會用來進行什麽見鬼的機動性展示。但這是秦朗的提議。

    它真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