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茜薇聽出了翠萍的話外音，忙拉了拉翠萍的手，硬是把她拽了回來。

    婆婆笑著接了過去，放在了一邊，笑得慈祥：“薑小姐真不愧是薑家未來的希望，既然你對我這老婆子的手藝如此上心，那老身也不吝嗇，傾囊相授。”

    婆婆說著，站起身來，衝江茜薇鞠了一躬，江茜薇自然知道受不起這禮，忙不迭去扶，卻被婆婆推開了手。

    “丫頭，我老婆子也不怕你笑話，先前你來，老身多半以為你隻不過是一時興起，但今日見你把這三百多幅畫全臨摹了一遍，這樣的認真，老身不敢辜負。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徒弟，我的技藝，必當沒有一絲保留。”婆婆站直身子，雖已年老，但目光依舊堅定、炯炯有神。

    翠萍一聽更加生氣了，眉頭一蹙，又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小姐做事，什麽時候不認真了？你這婆子，好生不知禮數！竟然要小小姐拜你為師！”

    翠萍不高興，江茜薇卻欣喜不已，按照舊時的禮儀，給婆婆行了一套拜師禮。老舊的鋪子裏，燈光昏暗，房梁上不知積了多少灰塵，但麵前的這間暗室卻是一塵不染。左右的牆麵上都掛了各式各樣的布匹，全是八年前薑家繁盛時期的手藝，這是老手藝人守護了一生的東西，倘若沒有遇見江茜薇，恐怕就要遺憾蒙塵。

    正式拜師後，江茜薇才算開始了學習之路。想要真正收複薑家的產業，首先她就得了解這份產業。

    薑家產業多半為紡織為主，以三段錦聞名於世，也有幾家酒莊，但規模不大。薑家祖上曾專門為皇室定製布匹，清朝覆滅之後，如果沒有野心勃勃的江誠佑，，薑家仍是大家族。

    一想到這些，江茜薇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母親所承受的那些委屈和羞辱，她遲早要江誠佑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等弄完這一套拜師禮，天色已晚，江茜薇索性讓翠萍回去稟告薑夫人，她則留宿鋪子裏頭。翠萍有些為難，道：“小小姐真是的，夫人叫我來不就是讓我看著你，你倒好，在這睡下不走了，我回去怎麽和夫人說嘛！”

    翠萍是從小就跟在江茜薇身邊的，江茜薇對她的性子是再清楚不過了，忙笑著說道：“哎呀，我知道翠萍你最向著我了，快回去吧，婆婆這床小，睡不下三個人的。”

    三個人笑著說了會兒，江茜薇才算把這個倔脾氣的丫頭給勸回去。婆婆與江茜薇奶奶的年紀差不多，雖然江茜薇沒見過奶奶，卻看過母親隨身帶的那張照片。黑白的色調，兩位老人笑得慈祥。

    江茜薇歎了口氣，母親這些年過得這般苦，也不知道爺爺奶奶如果泉下有知，會不會心疼。

    婆婆收拾好了床鋪，一個人坐在床邊孤零零地抹眼淚。江茜薇一驚，連忙走了過去，問道：“婆婆，您這是怎麽了？”

    “不礙事的，就是看到這被褥的花色，難免又想起江家人穿得那些衣服，全都是薑產的上品，偏偏便宜了那些狗仗人勢的貨色！可惜啊……”說著，婆婆又摸了摸眼淚，眼窩深陷，滿頭銀絲，她守了一輩子的寶貝，卻被別人腳踏，這種心情，江茜薇也明白。

    江茜薇連忙上前握住婆婆的手，一隻手拿了帕子，為婆婆擦掉眼淚。一邊擦，一邊說道：“婆婆，您別當心，我回來便是要拿回薑家的一切。”

    “好孩子，好孩子，婆婆支持你。”婆婆點點頭，看著江茜薇就像看著自己的孫女一樣。明明才十六歲，卻已經能有這樣的雄才大略，卻也要在這花樣年華，扛起這家族的重任。

    婆婆不免有些心疼，眼前這位薑小姐未施脂粉卻明眸皓齒，這樣的好皮相，算是被這身寒酸的行頭給遮蓋了。連忙起身，從床下拖出一個大箱子，箱子裏還套了一個盒子，婆婆小心翼翼地打開來，江茜薇在一旁已經看得癡了。

    這件禮服，是當年為婉容皇後定製的，隻可惜還沒等送出去，清朝便覆滅了，皇後也香消玉殞，這件衣服便被婆婆收著放了這麽些年。

    “這件衣服，是當年我與三個女工一塊縫製而成的，你試試。”婆婆不由分說，將衣服塞到了江茜薇的手中。

    江茜薇接了過去，穿上卻發現意外地合身，是旗袍的款式，沒有當今流行的高開叉那般的大膽，亦沒有過去那老舊沉悶的感覺。輕薄的布料很是舒適，前胸和腰線的設計更是出眾，少女曼妙的身材一覽無餘。

    正試著衣服呢，窗外卻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婆婆也聽見了，江茜薇也不顧還赤著腳，腳步輕微，走到了窗邊，掀起了那泛黃的床簾的一個角，卻看見了外頭駭人的一幕。

    夜裏的城郊，籠罩著一層如墨的黑色，風吹過，外麵樹影搖動。

    “ちょっと早！”男人壓低聲音催促道，這幾人穿的都是黑色夜行衣，幾乎與身旁的草木混為一色。

    是日本人！

    幾個人鬼鬼祟祟地從窗前跑了過去，江茜薇貓著腰，連大氣都不敢出。

    “丫頭，沒事的，不必緊張。這幾個小日本這個點兒來這兒，八成是去他們的倉庫。”婆婆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聲音，也比江茜薇要鎮靜一些。

    江茜薇一驚，一個問句脫口而出：“婆婆怎知他們的身份和意圖？”

    “昨天夜裏蘇督軍帶人去過倉庫，那動靜可不小，老身見過那幾個人，賊眉鼠目的，心裏覺得害怕。老身一個遠房侄子在蘇督軍手下做事，老身去問了他，才知曉的。”婆婆拉著江茜薇坐回到床邊，緊緊攥著她的手，老淚縱橫。

    “丫頭，真是苦了你，生逢亂世，不知此生能否安穩？”

    江茜薇啞然，屋子裏昏暗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低著頭思索了良久，她才抬頭道：“既然求不得現世安穩，那便活的轟轟烈烈一些，婆婆放心，薑家，亡不了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