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江茜薇像是疲憊極了，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揪著裙擺，骨節泛白。

    獄中，陳文海一身白色衣服已經變成了灰敗的衣衫，雖是在這樣的境遇中，他依舊保持著鎮靜。蘇毅銘此次不像是因為江茜薇而為難他的，這一點，他從蘇毅銘將他扔在這裏將近一天都沒有理他，便可以看出來。

    隻是江茜薇如今不知道怎麽樣了，那個丫頭，若是聽說她出事，會不會有一點點的焦急？陳文海想著，啞然失笑，江茜薇對他的喜歡，還不及對蘇毅銘的千萬分之一。可那又怎樣呢？等平安出去，他便娶江茜薇為妻。

    陳文海盤著腿，坐在陰冷潮濕的小床上，四周皆寒涼，唯有想到那丫頭時，心裏才有那麽一點兒的暖意。

    “陳公子，有人托我給你送來棉被與吃食。”黑暗之中，傳開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陳文海從回憶中驚醒，倉皇抬起頭看著來人。

    “你是誰？”

    開口，出乎意料的沙啞。那男人逆著光，越發看不清楚容貌，但渾身都帶著硝煙的氣味，又依稀穿著軍裝，恐怕是蘇毅銘手底下的人。隻是，蘇毅銘手底下的人怎麽會這麽好心來給他送東西？

    副官看他遲疑，才緩緩解釋：“是江小姐托我送來，公子將就著吃吧，楊城還在打戰，能找到這些吃的，實屬不易。”

    陳文海道了謝，接過來，打開食盒，一股子桂花糕的香氣，竟然是江茜薇親手做的！那認得那味道。

    “她在蘇司令那裏？”陳文海不動聲色地問，心底又在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陳公子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該如何脫身。”副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是敬重這個男人的，在這樣的高壓統治之下，仍然敢與蘇毅銘唱反調，偷偷抗日。

    作為蘇毅銘的副官，他再清楚不過，蘇毅銘對日本人的恨意，但如今事態不允許，國際環境不允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允許抗日分子大張旗鼓地出現的。而陳文海，很不幸地撞在了槍口上。

    副官轉身離開，陳文海端著那食盒，卻心如刀絞。他抗日，是為了國家，他又有什麽錯呢？國將不國，而蘇毅銘手握重兵，卻要與國人自相殘殺，生靈塗炭，這恐怕是敵國最喜聞樂見的事兒。

    陳文海憤憤地，在監獄斑駁的牆麵上，用尖銳的紅色石子寫下了“救民救國”四個字。寫完，卻是無力地跌坐回去。

    “今日如何？”蘇毅銘從身後，將江茜薇環在懷裏，江茜薇下意識地躲避了一下，卻被男人抱得更緊。

    修長的手指撩起她的一縷長發，看向西洋鏡中那個絕美的女人，柳葉眉，櫻桃嘴，雪白的脖頸上戴著一條細細的銀製的項鏈，一看便知，與她中指上那枚戒指一樣，來自於同一個男人。

    沒來由的惱怒，蘇毅銘直起身，沒有再對江茜薇動手動腳，走到一旁坐在床邊，歪靠著看著麵前的女人。

    “丫頭，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蘇毅銘掏出槍夾裏的配槍，在手裏把玩些，又拿一塊帕子，仔細地擦拭著。

    不得不說，他這副樣子格外地好看，帶著一些紈絝子弟一般的慵懶，和軍人的堅毅。兩種感覺截然不同，此刻卻在蘇毅銘的身上共存。

    “放了他，我便隻有這一句，你又不是不明白。”江茜薇不在看鏡子裏的影像，專注於看自己的臉，已經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不過一夜未眠，今日便有了濃濃的黑眼圈，也不知道幾日才能消下去。

    蘇毅銘手裏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停下，裝作沒聽見，將配槍擦拭幹淨，才放回到槍夾中。拍了拍褲子站起身，見江茜薇還在鏡子麵前描描畫畫，像是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這個丫頭，最擅長裝沒事兒了。蘇毅銘勾了勾嘴角，走了出去。

    今日楊城也不太平，但卻頗有一種黑雲壓城的氣勢。城門上，一群將士大氣不敢出，蘇毅銘冷冷地站在前麵，拿著望遠鏡看外麵的北方駐軍。已經第三日，楊城的將士完全就是被北方的軍隊追著打，屁滾尿流，再這樣下去，不到兩日，便已經損失了大半。蘇毅銘一直不慌不忙，對戰事頗為關注，卻始終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擊或者請求援助的指令。

    “今夜子時，三十九師派一個排從正麵打進去。”蘇毅銘終於開口說了這幾日以來第一個的命令。

    一眾將士喜出望外，終於不再是被動挨打的狀態了！北方佬這幾日打得爽，今日便要他們嚐嚐這其中的厲害！大家都躍躍欲試，蘇毅銘接著便是一盆冷水：“明日，繼續開城門。”

    “司令，這……今夜若去偷襲，肯定會激怒對方，明日又繼續開城門，恐怕那群北方佬會接機衝進來，到時候恐怕我們受不住……”三十九師現任師長連忙哭訴。

    蘇毅銘挑眉，聲音一貫的清冷：“隨你。”

    師長有苦難言，別人更是不敢挑釁。司令這究竟打得什麽算盤，誰也說不清楚。究竟是要毀了這一盤棋，還是要下一盤更大的棋？

    司令部裏難得地沉寂下來，戰火聲今日已經停了，城裏的百姓還在避難所裏住著，蘇毅銘必須得去安撫民眾。雖然不能將他的計劃全部說出，但至少也得讓百姓相信他的能力，他對這個城擔負著沉重的責任。

    一路都是顛簸，蘇毅銘打開車門，嚴肅地看著車裏那個臉色慘白的女孩。早就已經告誡過她不要過來，可江茜薇偏偏不肯，一聽是要去看百姓，便要跟著來。

    興許，是想看看陳文海有沒有在這其中……

    一想到這裏，陳文海的心裏便不怎麽高興，但好不容易她主動與自己講一次話，他拒絕不了。生怕這次拒絕了，她又不理人了。

    江茜薇扶著前排的座位，艱難地站起身來，彎著腰從車裏下來，剛踏出一隻腳，便有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