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陣刺鼻的氣味，盒內別無他物。江茜薇癟了癟嘴：“大娘騙人。”把匣子扔到地上，江茜薇就要走。雙腳卻突然發軟，兩眼一黑就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進池子裏，隻一刹那，墨綠的池水就沒過她的頭頂。

    冬天的池水，冰涼徹骨，寒風一吹，更是讓她忍不住打了寒顫。

    “姑娘，你可還好？”耳畔是溫柔低沉的男聲。

    江茜薇晃了晃昏沉沉的頭：“沒事……”抬眼看到眼前的男子，暗藍的袍子，狹長的眼，懷裏揣著一支精致的玉笛。他和她本不過是同齡人，可他卻有超乎尋常孩子的成熟和冷靜。

    “小姐，您怎麽了？”一個小丫鬟急忙跑過來扶住她。

    聽到她竟是這個家裏的小姐，他微微一愣。

    “掉水裏了，可能嗆了些水，快把她帶回去吧。”蘇毅銘遞過來一條帕子，示意江茜薇擦擦臉上的水漬。

    “多謝，”江茜薇接過帕子，“公子也換身衣服吧，都濕透了。”

    “不打緊的。”蘇毅銘勾了勾嘴角，隨即轉身離開。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他是誰，可如今細細想來，便隻有蘇毅銘一人擁有那樣的眼神。

    “你別找那些借口了，我知道，文海在他手裏，你想救人，是與不是？”趙二爺不吃這一套，不知道這故事是真是假，但無論真假，他都不信江茜薇真的願意嫁給一個軍閥做小！

    “二爺，文海哥他對我有恩……”江茜薇垂著頭，她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既然蘇毅銘還愛她，她便好好利用這一點，為自己的家人、為文海謀一份平安。她的力量太小，什麽也做不了。

    “我已經決定了，隻不過……”江茜薇想起母親曾經為她哭紅的雙眼，心裏一陣疼，“我娘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如果僅僅是為了救文海哥，我不會將自己置於這危險的境地中的……”江茜薇喃喃，總有一些事情她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出嫁那天，江茜薇身穿紅裝，美麗嬌俏的容顏動人心魄。薑家當家人出嫁，舉國歡慶，萬人空巷。

    江茜薇坐在花轎裏，看到前麵騎馬的男子。這便是自己的夫君了，他來迎娶她了。

    江茜薇離開的時候，趙二爺曾問她要不要帶走什麽。江茜薇看了看生活了多年的出雲閣，搖了搖頭：“什麽都不帶走。”

    看到外麵的花叢的時候，又說：“二爺，我可以帶幾株洋蘇草走嗎？”

    “嗯。我也會讓蘇毅銘給你們的新宅種上洋蘇草的。”趙二爺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二爺，我舍不得你。”江茜薇把頭靠在趙二爺肩頭。

    “二爺也舍不得你。”趙二爺苦笑。

    “二爺，其實你最愛的蘭花是我偷偷摘掉的……”

    “我知道。”

    “還有……你喜歡的書裏的書簽是我給弄壞的……”

    “我知道。”

    “那還有上次先生的假胡子是我故意扯掉的。”

    “我知道。”

    “最後一件事，你殿裏的那隻老鼠是我偷偷放進去的……”

    “什麽！”趙二爺一挑眉。

    “二爺，莫要生氣。”蹦蹦跳跳地，江茜薇跑了出去。

    趙二爺看著她，忍不住搖頭歎息。

    一下又一下，趙二爺小心地梳著，生怕弄疼她。梳著梳著，她卻偷偷哭了，二爺早已不是那個帶她胡鬧的二爺，卻還仍舊區過去那般寵愛著她。

    而他最愛的女人，在旁邊靜靜地站著，笑意盈盈地看著紅色衣袍加身的他像一個孩童一般頑皮，時不時給他點提示，該怎麽把我的發髻打理得漂亮。

    如此甚好。

    江茜薇把洋蘇草湊到鼻尖輕嗅，馥鬱的花香，是她和母親都愛的。

    二爺的原配妻子若嫁給了二爺，他們愛得轟轟烈烈，盡管紅顏早逝，可父皇念了她半生，這也算深情。

    可她呢？

    母親，茜薇要出嫁了，可未來的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走。

    相敬如賓，話本子上說這是夫妻和睦，可江茜薇嚐到的隻有苦澀的滋味。暮暮朝朝，她看得見他眼裏的疲憊和厭倦，她很想給他送一盞茶，很想替他揉揉肩，可每次都被他不露痕跡地躲開。

    尷尬地停留在空中的手，孤零零地擺放在案角的青瓷茶杯，她的淚水在他看不到的夜裏偷偷落下。

    猶記得新婚之夜，她穿著最美的紅衣，等著她的良人。他來了，挑開她的蓋頭，卻並不欣喜。

    他抬手緊緊捏住她尖翹的下頜，指尖狠厲，緊扣細嫩的皮肉，明明該是極疼的，她卻硬忍著不求饒。

    蘇毅銘是動了極大的怒氣的，他一甩手：“不管你想要做什麽，也不管你表弟手裏有多少東西，總之，我娶你，心不甘情不願，我永遠都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樣寵你了。”

    心不甘情不願……江茜薇細細品味這二字，隻覺心酸。“不愛就不愛吧……”她喃喃。

    蘇毅銘拂袖而去，空留她一人獨守空閨。

    有一日，他要來她房裏。她欣喜萬分，讓芷汀給她梳了最美的發髻，穿了最美的衣裙，妝容精致明豔。

    她坐在小院門口的秋千上，卻盯著門口望穿秋水。她看見他的良人，穿著玄色的長袍，一步一步走向她。他來了，臉上還有疲態，俊秀的臉頰卻依舊是她偷偷愛戀了許久的模樣。

    他喚她：“江茜薇。”連名帶姓，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她欣喜地快要歡呼起來。

    他來了，卻隻說：“我父親說我們該有個孩子。”

    所有的幻想，傾刻成了一個笑話。

    他又說：“你我都知曉，我們回不到當初，這一切，都是你自作做受。”

    她想要衝他大罵，她想抬手給他一巴掌，她想大哭大鬧，她想拒絕……可最終，她隻說：“好。”

    那一夜，他抱住她的時候，她想，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那般的溫柔，她寧願沉醉其中，長醉不醒。

    蓮花盛開的七月盛夏，醫生說她有了身孕。他聽了，並沒有初為人父的開心，來看過她就匆匆離開了。江茜薇也不再在意他的態度，整日外出瘋玩。

    前日是劉大娘家小豬屁股上被畫上奇怪的圖案，用的是千年不掉色的古墨；今日便是張大爺家門前的花草又被摘完。

    蘇毅銘聽著這些鄰裏們的哭訴，不禁撫額。這個小丫頭，何時才能不給他惹麻煩呢？都快要是一個孩子的娘的人了，還這麽不穩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