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不大，許多鋪子都歐式沒有招牌的，麵前這個就是如此。錢輕塵雖然從未進去過，但看那裝飾與風格，便知道在金城也是開了許久了，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這才將馬交給門口的小廝，帶著江茜薇進去。

    那金城裏人人都認識錢四爺，江茜薇不想太招搖，便與錢輕塵一前一後的進去，給別人造成一種兩人並不認識的假象。果然，錢輕塵前腳剛邁進那店鋪，便被人給拉走了，圍在中間，說的自然也都是恭維的吉利話。

    這是一間茶館，隻是限於麵積的緣故，並不十分大，長長的、高高的一個櫃子後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頭，應當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在這裏做活。用手敲了敲那桌麵，那孩子便踮起腳尖，露出一個笑來，問道：“夫人需要些什麽？”

    “都有什麽？”江茜薇反問。

    “大碗茶，花生豆，茴香豆，也有酒的，隻是我看夫人不像是喝酒的樣子。不如來一碗茶，今日有說書先生來，說的故事精彩著呢。”那孩子臉上帶著笑，雖然年少，但卻絲毫咩有耽誤生意，反而還不著痕跡的給江茜薇推薦了茶館的產品。那大碗茶也不算便宜，江茜薇從荷包裏掏出錢，扔在那桌上，便自己找位置去了。

    這故事精不精彩，那孩兒必然是不曉得的，那一樓又偏，他也不高，怎麽可能知道那樓上的情況呢？

    江茜薇沿著木樓梯一步步上去，隔著雕花的欄杆就看見樓上與樓下的不同。上頭是分了包間的，像江茜薇這樣隻是喝一碗茶，聽聽故事便走的，便在旁邊的位置上，是沒有包廂的。本來也就是一時興起進來看看的，也沒必要再掏錢買個包廂來享受，她便幹脆在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出來，在一個男人的身邊坐下。

    那說書人說的是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故事，故事已經很老了，底下的人卻已經聽得津津有味。江茜薇早就熟知這個故事，甚至是隨口就是司馬相如所寫的《鳳求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兮求其凰。”也知道“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諸如此類，對於這個故事，江茜薇曾經是信的，想來就算曾經她再不注重穿衣打扮，女兒家的這些小心思，到底還是有的。

    司馬相如之於卓文君，是愛，是恨，是釋懷；而蘇毅銘之於她呢？又是什麽？

    曾將的血紅婚書，在戰火中顯得那般的可貴，她還以為她抓住了全世界，後來才知曉，不過是黃粱一夢，大夢一場罷了。

    “若是卓文君接納那個新娶的小妾，或許兩人也不會是這般結局，司馬相如，心中對卓文君又何嚐不是愛呢？”旁邊的男子搖著扇子，一身長衫，江茜薇聞言，微微側目，見這個一身清朝遺孤的打扮，也就無言了。

    這不一樣。卓文君既然追求“願得一心人”，便不會接受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司馬相如……江茜薇雖然從未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學生，去上街遊行過，但也是見過那些女學生的。她們為了什麽呢？並不是想改變這些帶著固執與偏見的清朝遺孤與迂腐酸臭的讀書人，隻是想要維護自己的正當權利罷了。

    這時代，或許是真應該變變天了。江茜薇輕聲歎了口氣，卻正好對上身旁那男人的目光。

    “小姐是對我所說有何不滿？”那男子也還算有禮貌，清朝遺孤還是清朝遺孤，但論以禮相待這一點，清朝遺孤們做的還算不錯。

    這時候江茜薇才注意到男子的長衫，那月白色的布料上頭很是別致地鑲了銀色的絲線，她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年薑家的手藝。如今薑家的紡織已經停產，能得到這布匹來製作衣衫的人，想來這背景也很不一般吧。

    “倒也不是，各有所想，各有所見罷了。”江茜薇微微低頭，並不想與這人多費口舌，如今已經是民國，他卻還張口就是支持舊時的封建禮法，就憑這一點，他也不可能與她是什麽誌同道合之人。

    那男子卻是不依不饒，微微一笑，道：“不知可否聽一聽小姐的想法？在下拙見自然是有不當的地方，今日聽書，在場都是俗人，唯獨小姐氣質卓然，與在下交流，是在下的榮幸。不知小姐能否賞臉？”

    話已至此，江茜薇也不好再拒絕，便三言兩語將心中的想法一並說了出來。那男人也沒有立馬反駁，並且也沒有如江茜薇所設想的那般，將他的想法強行灌輸給江茜薇，就從這一點來看，這個清朝遺孤倒也沒有那麽迂腐。

    “小姐覺得卓文君待司馬相如如何？”

    “自然是真心相待，不然一個女兒家，何苦與一男子月夜私奔，身為千金，卻為了那男子，在市井裏沽酒為生。”對於這一點，江茜薇無比篤定。

    那男子沉吟片刻，又問道：“難道司馬相如對她便半分情義皆無？”

    當然不是。隻是後來男子變了心，隻是這放在那個朝代，三妻四妾似乎也屬正常，按照當時的倫理綱常，他的行為確實算不上什麽大問題。

    “小姐以為情是什麽？不是一個人自彈自唱便可，而是需要兩個人的，若是卓文君足夠智慧，那路邊的野花而已，司馬相如又豈會真的放在心上？她太容易放手……”那男子娓娓道來，江茜薇無可辯駁，但心中還是覺得不對。

    這一番話，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腦中仿佛一道光閃過。

    是陳文海。

    曾經她也曾經與陳文海討論過這個故事，當時，陳文海也是這樣說的。江茜薇除了再次聽到熟悉的話的震驚，心中也有疑惑，在她的記憶中，她卻是不認識這個男人，可為何這個人為對她與陳文海的對話這般熟悉？難道真的是巧合不成？

    “江小姐，如今，你可知道我是誰了？”麵前的男子笑了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