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蘭聽了，忍不住要跪女婿說話，“這是什麽話？小葉為什麽要自罰三杯呢？我看你是喝酒喝糊塗了吧。”

    媽媽一說話，明顯就是要將氣氛緩和下來，這些年來，她漸漸摒棄了女強人的那一套，把更多的溫情得到了這個家。

    周宜南的二姑眼睛一轉，嘖嘖嘖了起來，“這都還沒開始呢，丈母娘就開始心疼女婿了。”

    “話不是這麽講呀，當時春融到咱們家的時候，爸爸媽媽不也沒讓他們多喝酒嗎？將心比心啦。”

    二姑聽到潘玉蘭這麽說，撇了撇嘴，說，“嫂子就是會說大道理，連將心比心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春榮是可以喝酒的，而且你問二哥，即便是爸爸媽媽沒有要求他喝，他不也是誠意十足的嘛。”

    周宜南的二叔就聽著，並不隨便發表言論，自從周宜南的父親去世之後，他就十分主動比擔負起家中“長子”的職責，什麽事情都力求平穩，但是潘玉蘭知道，這個小叔子心思陰沉，絕對沒有表麵上這樣的穩重。

    “那要不這樣吧，就讓爸爸媽媽定奪，看小葉是不是需要自罰三杯。”

    玉蘭故意在自罰三杯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周穎姿聽了，心裏雖有些不爽快，卻也是帶著笑意地轉過身去問老爺子，“爸爸，您說呢？”

    周宜南的爺爺向來慈眉善目，自己雖然愛喝一些酒，卻從來不會強求兒孫來敬，他擺了擺手，“小葉是個不會喝酒的，那天晚上喝了兩杯酒，臉紅的不行，不用勉強的。”

    “爺爺，如果我體質可以的話，兩三杯酒是沒有問題的，可也怕給家裏帶來麻煩，萬一醉了酒，不知道要鬧出什麽笑話呢。”

    “行吧，就當我這個做姑姑的多說了兩句，那你們喝吧。”

    林澤平這時候笑道，“二姑，不要這樣自暴自棄嘛，你不是還有我嗎？”

    周可南看到林澤平這麽說，立刻就有了默契，丈夫平日裏對她怎麽樣另說，但是每次到需要撐場麵的時候，從來沒有跌過麵子。

    “還是澤平好，懂得我這個做二姑的一片苦心。”

    “想當年我剛娶可南的那會兒，姑姑叔叔們沒少灌我酒，大概是七杯白酒，是不是？”

    周穎姿笑得跟朵花似的，“你還記得呢。”

    “可不記得嗎？本來想著，等到宜南找了老公，我就可以做一回長輩，也行使一次特權，但是斷然想不到，小葉是個不會喝酒的呢。”

    葉子歸端著酒杯站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周宜南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又被潘玉蘭及時打了圓場，“澤平，你平日裏應酬多，那點酒對你來說自然不在話下，當時我也勸過你的呀，是你自己要喝的哦。”

    周可南聽到媽媽這麽說，不置可否，倒是周穎姿醒目，笑著說，“所以說小葉啊，你的運氣真好，遇到這麽一個偏疼你的丈母娘，澤平都不知道怎麽羨慕的，對不對？”

    林澤平做出被說服的樣子，也開著玩笑打著趣兒，“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周宜南知道媽媽的良苦用心，原來她在家裏頭的地位就很尷尬，又怕在這樣的喜慶日子裏，周宜南會因為對往事的怪怨和性格裏頭固有的拮據而失了分寸，所以才會用這樣婉轉的話讓場麵冷安靜下來。

    她撩了撩頭發，說道，“二姑，你既然喜歡喝酒，我奉陪你就是了，但是小葉的確對酒不耐受，到時候如果喝出些好歹來，你恐怕也是過意不去的吧。”

    周穎姿的眼睛轉了轉，正好侄女也給自己台階下，就笑著說道，“看你說的什麽話？我最心疼你媽媽的這位二姑爺了，怎麽可能讓他喝酒喝出個好歹來呢？剛才不過是逗樂呢。”

    “這樣，那爺爺奶奶，我和子歸先幹為敬了。”

    說著，周宜南和葉子歸一同舉杯，爺爺奶奶也高興得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落座之後，周可南打著趣兒，“林澤平，剛才不是要跟二姑喝嗎？你可不要做了縮頭烏龜。”

    “開著玩笑呢，不是為了圓場嗎？咱們現在要追二胎，這酒能隨隨便便碰嗎？”

    這一句話，倒是將現場的氣氛帶到了高潮，周宜南將目光轉向周可南，眼神中帶著複雜的寄托，周可南感受到了妹妹的目光，同樣轉過眼來，和她對視。

    “喲，這麽快就有新的規劃了？今天怎麽都沒有聽說？”

    還是周穎姿，她上海是家裏頭的活法，上竄下跳就一定有她的份兒。

    “這不還沒成嗎？所以不想這麽著急說出來，但是現在我是退無可退了。”

    潘玉蘭小心觀察著周宜南的神情，她知道，周宜南表麵上不說，心裏頭卻在意的很，倒不是嫉妒不嫉妒的問題，而是看到鏡子裏頭的那個人竟然能夠催化出完全不同的命運，這一份失落感，怕是無人能敵了吧。

    “還說是退無可退，剛才也沒讓你出來幫小葉擋酒的呀。”

    沉默了許久，周宜南的二叔周永貴還是開口說話了。

    “二叔，你這樣就不厚道了，我是為了調節氣氛，怎麽反而成了錯的那個人了？”

    “說到就要做到，這是酒局上心照不宣的事情，剛才逞強要幫小葉接招，現在又想抵賴，這怎麽成呢？”

    周穎姿聽到二哥這麽說，笑道，“算了算了，他這個人向來心不誠，上次賴了我好多酒，現在小兩口要生二胎，我也不是通情達理。”

    周永貴聽了，笑著說道，“既然債主都沒有什麽意見，我這個旁觀者能有什麽意見呀，爸媽，這杯酒是我們家敬你們的，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一陣子的觥籌交錯之後，周宜南覺得眼睛有些昏花，她喜歡微醺的這種虛無感，好像是徜徉在無窮無盡的天地之間，腳下的三寸泥土變成了柔軟的棉花，隨時隨刻都要崩塌下去。

    身邊的葉子歸靜靜地吃菜，在家庭聚會中，他永遠不是最耀眼醒目的那一刻，但也在用固有的方式保護著自己，不管外麵的人怎麽說，說他迂腐也好，說他古板也罷，可這份感情，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