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瑤家中，現在隻有江思瑤與李婉茹二人。

    不知怎的，江思瑤反倒覺得李婉茹和老伴兒吵架後更有精氣神了些。

    她望向窗外，長歎了一口氣，對於生活這件事，我們從來都沒有一把能夠準確精良的尺子，讓所有的故事在應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人生這條路，從來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可笑的是，無論饒了多遠，所有的事情總會向著心中深處所想的方向前進。

    “你知道嗎閨女，我們兩個一輩子都是這麽吵過來的。”老人望著窗外，遙遙追憶起從前。她也年輕過，那個時代的愛情雖然和現在有所不同，但也同樣很純粹。

    “那時候，我第一次見他，就特別瞧不起他。一個大老粗，沒有一點文化，連個字都不認得。其實我們那個時代，很多人已經能讀書了。但他因為家裏窮，小學就輟學在家務農。所以在我眼裏他就是個文盲。但是也不知道怎麽了，他就是看上我了，總喜歡給我買一些我沒吃過得東西，沒見過的小玩意兒。因為那個時候我家子女多，也窮，所以每天隻能吃上大碴粥。也沒有自行車，他就天天等在我家門口，非要接送我上下班。我不肯，他就慢悠悠的騎著車在後麵跟著我。”

    老人想起這些事的時候，眼神中滿是光芒，那是屬於她們的青春。

    江思瑤甚至能夠想到當年她們的模樣。

    “後來，我家包磚廠，很多人欠了我家的錢，因此這是個惡性循環，我們也欠別人的錢還不上。那時候弟弟妹妹還小還要上學，我一個女孩子，去要賬根本要不出來，每次都吃閉門羹。我臉皮薄，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有一次我就和他說了，然後他二話不說拉著我的手，跟我說：憑什麽欠賬的這麽囂張啊？走！我帶你去！看誰敢欺負你！我當時那顆心啊，一下子就有點被感動了。就好像，多了個主心骨。”

    有時候的愛情，就是這麽簡單，沒什麽複雜的過程，隻是在需要的時候，他幫了她一把。就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

    和這個人在一起，好像不會被欺負，也蠻好的。

    “然後呢？賬要回來了麽？”江思瑤靠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很好奇那個年代的事情，饒有興味的聽著。

    “他帶我氣勢洶洶的直接去欠我們錢的包工頭家裏，在那鬧了起來，搞得他的鄰居和老板的家裏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當時我還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他做的過分，可能人家就是真的還不上這筆錢呢？但是當天下午，錢就拿到手了。我拿著錢的時候，真的特別高興。他就看著我在那傻笑，我就覺得，和他在一起，可能會很踏實。何況他把每個月賺的錢都用在我身上。”

    “叔叔還挺可愛的。”想到現在的叔叔也是為了一個驚喜，搞得李婉茹生氣不已，江思瑤恍然覺得，他並不隻是一個文盲大老粗，還是個很細心的人。

    再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許多，李婉茹有些羞怯的笑了，過去的那些畫麵，似乎依然在她的心理撒上了一層蜜糖。

    甜滋滋的。

    “再後來啊，他就去我家提親，我們那時候結婚，可不像現在。家裏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陪嫁，他家也很窮，隻給了些糧食。簡單布置了下婚房，穿著紅色的西服，請街坊鄰居吃個飯，就算是結婚了。可是，我們兩個的脾氣在結婚後的朝夕相處中，越來越難相處，他做事總是莽莽撞撞，不考慮後果，還總喜歡罵人跟人動手，因為他說不過別人。我就希望他能講講道理。可是也正因為他那個脾氣，反倒沒人得罪我們家。”

    “之後就生了我兒子，我兒子調皮，提前幾天就要出來，當時我還大出血，差點一屍兩命。女人生孩子，真是沒了半條命啊。哪有你們現在幸福，有產檢，還有無痛分娩。就在我兒子出生那年，他因為去要賬，因為脾氣不好，傷了人，判了十五年。這些年，我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吃了不少苦。”

    老人說到這，嘴角也隻是掛著淺淡的笑意，似乎那些年的辛苦根本不值一提，她也沒有想詳細說明的意思。

    甚至還不如現在他們吵架的一句話傷人。

    “那您一定很辛苦。”

    “還好吧，倒也並不覺得。我等了他這麽多年，把孩子拉扯大，孩子也很有出息。十五年後他出獄那天，說發誓後半輩子一定好好照顧我，不讓我吃半點苦。可是這個老家夥總是說不過人就吵，他讓我吃的苦比誰都多，讓我傷的心比誰都多。這些年來，就算我們之間經曆了這麽多事，我依然從沒有後悔嫁給過他。我依然記得那時候和他在一起時，心理的希望。”

    或許上一代人的愛情，有問題，總能有更多的遷就。東西壞了修修還能用，感情似乎對她們而言也一樣。

    錯與對也說不好。

    不過，看他們現在的樣子雖然也有很多摩擦，但依然從心底裏彼此相愛著。

    或許是因為性格不合，所以導致每次他們之間都會產生很大的分歧。

    但這，並沒有妨礙他們的本心。

    說了這麽多，江思瑤也明白了。她說她從沒後悔，所以現在，隻是在耍耍小性子，換句話來講，是在撒嬌而已。

    黃昏日下，李婉茹輕鬆的站起身來，“真是對不起啊閨女，打擾你了。我也該回家了。不然那個笨笨的老家夥，要在旅館睡一輩子了。”

    就像當初他追她一樣，一直守著她，有事的時候第一個衝上來。不需要的時候，就會默默的在她身後。他不太會說話，所以行動證明了他的執著。

    事情本身已經不重要了，李婉茹也知道老伴兒這麽大年紀了，和那個人肯定沒事兒。所以，解釋與否也不重要，全看態度。

    “好，我送你下樓。”

    將李婉茹送到了她們所居住的賓館，李婉茹走進去的時候，居高臨下的目光望著坐在床上的老伴兒，裝作生氣的模樣道：“下次在這樣，我就真的讓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老爺子一聲不吭，看著李婉茹，傻笑了下，他就知道一家人吵是吵，鬧是鬧，李婉茹肯定舍不得他。

    目送著一家人離去，李婉茹坐在車內揮手熱情的向她道別。

    老爺子拿著李婉茹的包，安靜的坐在車後麵。眼中是掩蓋不住的喜悅。

    這突然而來的事件，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

    江思瑤隻期盼，下次李婉茹的撒嬌間隔的時間再長一些。

    因為她斷定，李婉茹還會有下次離家出走的時候。

    他們這一輩子都在磨合之中，可又誰都離不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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