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肯聽我說這麽多，我現在感覺心情要好很多了。”紀南吸了吸鼻子，和我說。

    我拍了拍她肩膀，除了生死，這些都是小事。

    “現在時間越來越長，當初學生時代所剩的好友都不怎麽聯係了，但是還好，還有你依舊陪在我身旁。”紀南說：“時光隻會過濾掉那些不重要的人，我知道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心中一哽，無語凝噎。

    還能再陪多久？

    友情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有些人的友情剛開始的時候，來的轟轟烈烈，以為能夠走過漫長歲月，不過短短數月，就各奔東西，再無聯係。

    而有些人的友情隨著時間愈久，感情愈濃。細水長流。

    久未聯係，但是友誼並沒有因此變淡，再次見麵也不會覺得尷尬。

    “紀南。”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艱澀開口：“要是……有一天我不能陪你了，你該怎麽辦？”

    紀南雙目倏地一瞪，沒好氣地看向我：“你腦袋瓜抽筋了？又在說什麽呢？”

    “沒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我稍微收斂了臉上的神色。

    “你要是不陪我，你能到哪裏去，該不會是要和顧青州去國外吧？”紀南眼神緊張地看著我，兀自猜測。

    我搖了搖頭。心想那也算是個國，叫天國。

    “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和顧青州遠走高飛呢。”紀南拍了拍胸脯。

    “要是……我真的和顧青州遠走高飛了呢。”我故作開玩笑道，隻有自己知道，這玩笑多麽戳人心痛。

    那些看似玩笑的話，其實有多少都是隱含認真的成分，都包含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何棠，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奇怪。”

    紀南又開始用她一貫的動作，上前摸了摸我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麽今天問出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就是隨便問問。”我支吾。

    “我才不信。”紀南搖了搖頭：“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啊。”我趕緊否認。

    “難道你正和顧青州計劃要離開這裏？”紀南又開始胡亂猜測。

    早知道這樣，我剛剛就不應該向她問出這種問題，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完全收不回來。

    我解釋了許久，紀南才稍稍停歇，語氣帶著一絲警告：“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離開我，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的。”

    一輩子那麽長，卻又那麽短。短到近在咫尺。

    “聽到了？”紀南見我沒有反應，又再次問了一遍，不厭其煩。

    我點了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要是你離開，我一定會難過的。”紀南握住了我的手，麵色嚴肅。

    我知道她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因為她的眼神真誠，是不會騙人的。

    臨近午時。

    見蘭姨在廚房忙碌，寶寶正好在睡覺，圓圓正坐在搖籃旁，兩隻眼睛一直盯在他的身上。閑來無事，我索性便走進了廚房。

    “何小姐，你進來幹嘛？”

    蘭姨察覺到我走進來的腳步聲，回頭望了我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容：“這裏油煙味很重的。”

    “沒事。”我搖了搖頭：“我來幫你吧。”

    她倒顯得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早就習慣了，何小姐，你快點出去吧。”

    我執意堅持，她才作罷。

    見池子裏麵還有沒洗完的菜，我自然走到池子麵前，洗起了菜。

    “蘭姨，你老家是哪的？”我和蘭姨閑聊起來。

    蘭姨來這裏這麽久，我從來不知道她的背景，現在正好無事，脫口而出。

    她切菜的動作稍微慢了一些，想了想，才笑說：“隻不過是一個小地方罷了，和你說了你也不會知道的。”

    我隻能一笑。

    “我們那邊靠海，多數人都靠著打漁來維持生計。”蘭姨又繼續說道：“隻是啊，現在大多數年輕人都選擇背井離鄉，不願意在我們那小地方繼續待著了，嫌打漁是個苦力活。”

    我一邊聽著蘭姨的話，一邊洗著菜。水龍頭的水灑在了菜葉上，順著紋路一直往下流。瞬間，菜葉也變得有光澤了許多。

    “其實不瞞你說，我兒子也是其中之一，常年在外工作，除了逢年過節才會回家，其他時間幾乎見不到人影。”談及此，蘭姨眼神黯淡了下去，似乎說到了傷心處。

    話題好像一下打開了，蘭姨滔滔不絕在我麵前說著那些在平日裏不會說的話，我知道她一定是一個人待久了，太孤獨。

    “現在我年齡也越來越大了，身體自然不如從前，要是什麽時候能了了我抱孫子的心願，我想我即便是死了也值得。”

    我忙打斷了蘭姨說的這些話，隻覺有些晦氣。

    蘭姨則表現得比我要淡定許多，一笑：“我現在都已經一大把年齡了，在這世上也活夠了，隻是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的兒子。”

    一生的牽掛。

    我想我還沒有活夠，我還這麽年輕，我還想繼續陪伴顧青州，想要繼續愛著他，和他去看日出日落，去看世間眾多美景……

    不久，廚房內傳來了一陣菜香味，味道四溢。

    打包好，我往顧青州公司趕去。

    看著手中拎的餐盒，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送多久。

    來到公司，助理見到我，眼前一笑，餘光瞥了一眼總裁辦公室的位置，“顧總現在正在裏麵談事。”

    我點了點頭，準備在外等待時，助理又湊了過來，“隻不過你現在進去可以，我想顧總要是知道你過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還是在外等等吧，他沒準在談很重要的事情。”

    助理再一次瞥了一眼辦公室的位置，突然朝我走近了一些，“是一個女人，你還是趕快進去看看情況。”

    她的音量自然降低了一些，害怕會被辦公室的人聽見。

    見我仍然不為所動，助理開始替我著急了，拉著我走到了門前，敲了敲門，然後快速閃到一旁，留我一人局促站在原地。

    “請進。”

    想要退回時，耳畔聽見那陣低沉的嗓音，為時已晚。

    我隻得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隻見助理口中所指的女人是江盈，沒有太大的驚訝，對於她多次的不請自來，我早就已經習慣。

    現在兩家公司有一合作的項目，江盈來到這裏也不足為奇。

    她坐在顧青州對麵，正在與他交談著什麽，嘴角的弧度始終揚起，那雙目光始終落在顧青州身上。

    “小棠。”

    顧青州一眼看到了我，眼中噙著溫柔光芒。

    我走了過去，將帶來的飯盒放在桌上，笑了笑：“給你送飯來了，我先回去了。”

    語畢，我剛準備轉身離開，心想自己要是繼續留在這裏，也是打擾他們談工作方麵的事情，隻是還沒有走幾步，手臂就被顧青州拉住了。

    “待會再走，陪我會。”顧青州低聲在我耳畔說。

    我瞥了一眼江盈，隻見江盈臉上早就堆滿了笑容：“姐，你真有心。”

    我不作聲。

    她繼續說：“還親自給青州哥送飯，青州哥真是太有福氣了，你們之間的感情真讓我羨慕。”

    顧青州嘴角輕揚，“你也可以找到的。”

    江盈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盯著顧青州，嘴上念念有詞：“是啊，我一定會找到的。”

    以為江盈不會將話題繼續轉移在我的身上，沒想到她又看了我一眼：“姐要是能夠一直幫青州哥送飯，青州哥一定會幸福死的。”

    懶得再繼續應答，我一人坐在沙發上，隨手翻閱著雜誌，還是一貫的財經雜誌。

    上幾次來辦公室，看到了幾乎是有關於經濟方麵的雜誌，知道顧青州對這感興趣。正閑的無聊時，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的對話什麽時候能結束。

    突然，麵前多了一本有關時尚類的雜誌，抬眸一看，隻見顧青州站在我麵前，淡笑看我：“這是我上次專門帶來的，怕你會無聊。”

    我拿起了雜誌，感受到了不遠處正有一雙眸子落在我身上。

    顧青州突然又湊近了我一些：“你放心，我會盡量說完。”

    “青州哥，你快來看看。”江盈顯得有些著急了。

    聞言，顧青州隻能走了過去。

    “你看我這次做得怎麽樣，是不是有進步了？”江盈問。

    兩人說了一些有關工作方麵的事情，我沒怎麽聽，倒是瞥了幾眼兩人，隻見江盈依舊保持原先的姿勢，視線始終落在顧青州身上，根本舍不得移到別處。

    這姿勢完全是一副小迷妹的樣子。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產生了錯覺，我竟然覺得兩人有些相配。

    這是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想法，可是它就是冒了出來。

    一時覺得口渴，我一人來到了茶水間，倒了一杯咖啡，沒有加任何糖分，喝起來好像也沒那麽苦。因為我知道就算是再苦，生活的苦味會衝淡這一切。

    “姐，怎麽一個人跑這來了。”

    我端著咖啡，“隻是覺得口渴。”

    江盈輕笑道：“我還以為你剛剛看到我和青州哥在一起討論會不舒服呢，你也知道顧青州工作起來最為認真，我最喜歡向他討教一些問題。”

    “沒有的事。”

    “其實不光是你，我也能好好照顧青州哥，要是我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比你還要好好對待青州哥。”

    我不予作答。

    她突然問：“你害怕嗎？”

    我不解：“什麽？”

    “有一天青州哥會離開你啊。”江盈壞笑。

    在我看來，這種古靈精怪讓我有些別扭，像是濃墨重彩點裝了上去，粘稠在了一起，完全四散不開。

    我笑了笑：“不至於。”

    “也不知道你從哪來的自信，要是有一天你不得不離開青州哥呢。”江盈繼續：“愛情這種事情要長伴的。”

    心中一怔，江盈隨口說出來的一句話，像是一把長劍，活生生戳中了我的心髒，將那些心事戳的稀巴爛。

    避開江盈的目光，我往回走去。

    走回辦公室，就看見顧青州已經坐在桌前，處理著文件。

    “吃好了？”我問。

    話音剛落，就見顧青州點點頭。

    “過來。”他朝我招了招手，動作一貫優雅。

    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更襯皮膚，那雙漆黑瞳仁正緊緊盯在我身上。

    呼吸一滯，我挪動步伐走了過去。

    還沒反應過來時，顧青州拉了拉我的胳膊，重心不穩，我直接坐在了顧青州的腿上，貼近了他的胸膛。

    “你幹嘛？”

    我想要掙紮，臉刷地就紅了，見他緊緊抱著我，小聲說：“這是辦公室，要是有人突然進來了怎麽辦？”

    想到之前有好幾次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就被助理突然闖進來看的一清二楚，想想當時的畫麵，都覺得有些害羞。

    “沒事，這種事情你要習慣。”顧青州說的一本正經。

    突然，顧青州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腳上，眉頭一皺，“你的腳怎麽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絲擔憂。順著他的目光，我低頭一看，就看見腳後跟有些磨皮，一笑：“沒事，就是這鞋有些磨腳。”

    “那就別穿了。”

    我隻能一笑，心想自己要不是特別喜歡這雙鞋，也不會因此來遭這個罪，就像是愛上了一個人，想為他做很多事情，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即使要做出犧牲，也甘之如飴。

    顧青州心疼地看著我的腳，我忙擺手：“沒關係。”

    “疼嗎？”

    我趕緊搖了搖頭。

    可是顧青州不肯信，將我抱在了椅子上，蹲下身。

    “你要幹嘛？”

    他依舊低著頭，脫下了我的鞋，仔細看著我磨破皮的地方，“好在隻是一小塊。”

    “我都說了我沒事了。”我語氣平淡，想要抽回腿時，發現腳踝處被他那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

    “別動。”他依舊半蹲在地上，“我來幫你揉揉腳踝。”

    “不用……”

    話還沒說完，看見他投射過來的眼神，瞬間就將話給咽了回去。

    他一邊幫我捏著腳踝一邊說：“以後不要再穿那雙鞋了。”

    “可是……”

    “待會我就把扔了。”顧青州語氣斬釘截鐵。

    我猶豫：“可是我挺喜歡這雙鞋。”

    喜歡的東西我就想擁有，可是細想，我連擁有的時間都不長了，才發現自己格外的珍惜。

    “你放心，我會買更好的鞋給你，喜歡歸喜歡，但不能這麽委屈自己。”

    喉嚨一哽，前方一片灰暗，我幾乎看不到任何光亮，而顧青州就是我在黑暗當中不斷摸索，盼到的一絲亮光。

    我十分貪婪顧青州帶給我的溫暖，可是我嗅到了一絲不公平，這對顧青州來說不公平。

    他為什麽要將所有的好放在我這個將死之人身上，他明明還能找到更好的，而我連想要一直陪在他身邊，這唯一的需求都無法滿足。

    每當我想要繼續貪婪時，總有一雙現實的魔爪拉扯著我的神經，告訴我你沒資格繼續深陷下去。

    在我發愣時，他突然捧起了我的腳，湊近了一些，在我的腳背上輕輕印下一吻。

    腳頓時發麻，全身一股電流穿過，我的身子不由得一顫。

    而顧青州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嘴角上揚。

    突然，靠近門的方向傳來了一絲動靜，隻見助理手捧著文件夾，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一時半會竟然忘記了離開。

    看來是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要是擱在以前，一定會匆匆而逃。

    我趕緊將腳抽了回來，垂下了目光。

    助理依舊站在原地。

    顧青州淡瞥了一眼門口的方向，輕咳了一聲，稍作提醒：“還不離開？”

    助理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點點頭，“我這就離開。”下一秒，她落荒而逃，還極乖地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看你，非要這樣，又被你助理看到了。”

    顧青州嘴角一揚：“看到不就看到，也難為她了，看了這麽多次，還是一點也不習慣。”

    怎麽還把責任推到了助理身上，明明就是自己不注意。

    我想要重新穿上鞋，被他攔住。

    “你還穿！非要把腳磨出血來才高興？”

    我撇嘴：“那我怎麽回去，難不成我還要赤腳走回去？”

    “那倒沒這個必要。”他一笑。

    我驚訝地看向他，難道是想到什麽辦法了，見他朝我湊近了一些，那張俊臉也在我麵前驟然放大。

    心跳加速，我隻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流動，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深刻體會到，我還在活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