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銘目光緊緊蹙起周身的氣壓冷凝下來，方素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唐時慕在給蘇暖弄頭發的一幕。

    就在秦正銘放在輪椅上的手緊握著咯咯作響的時候，她忽然開口：

    “正銘，我肚子好像餓了，我們回去吧，今天廚師做的可都是你愛吃的菜。”

    而那邊，唐時慕的動作來的太突然，等蘇暖反應過來的時候，額前的碎發已經被他撥弄開了。

    “回頭再仔細處理一下。”唐時慕將手收了回來。

    蘇暖點了點頭。

    忽然，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外麵傳進接待室——

    “仙女姐姐！”

    蘇暖一怔，平安已經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了，一把抱住她的手，歡快地叫了一聲：

    “仙女姐姐，我可想你了！”

    親昵可愛的模樣，讓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怎麽在這？”卻是蘇暖問完後才看見不遠處的方素素。

    這才意識到他們是來給秦正銘接機的。

    然而蘇暖還來不及收回視線，就與秦正銘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他清冷地看著，放在方素素輪椅上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

    平安沒看到這一幕，繼續說道：“我和素素姐姐來接大哥，聽說你們出事了，仙女姐姐你受傷了呀！”

    蘇暖的手被他一扯，目光一顫將視線收了回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

    “是姐姐笨，不小心撞到的，不礙事的。”

    而不遠處秦正銘推著方素素的輪椅，方素素不知道說了什麽，也許是她的聲音太小，秦正銘不得不傾身下去才能聽得清。

    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裏，又是多讓人羨慕。

    秦正銘那麽冷傲的一個人，何時遷就過女人？

    南城誰人不說，方素素要是不生這個病該多好，和秦正銘多般配。

    平安抱著蘇暖的手不撒開，卻感覺到她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不由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

    而唐時慕看見她臉色不太好，又往那邊停下來的秦正銘看了一眼，說：“小暖，我們走吧。”

    蘇暖不動聲色地收回心緒，說：“好……平安，我先回去了。”

    平安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的手。

    那邊秦正銘的餘光瞥見走了的一行人，腳步剛一動，卻是突然後麵裝著好幾個箱子的推拉車不小心翻了，東西撞到了方素素的輪椅上。

    “啊——”

    方素素被撞了一下，直接從輪椅上滾了下來，膝蓋磕在地上，砰的一聲，嚇得周圍人臉色都變了。

    這樣摔跪在地上，一般人都忍受不了，更何況方素素雙腿肌肉萎縮身子笨重地跪下去，更是比常人還要疼上許多。

    聽見聲音，秦正銘腳步收了回來，立即回身蹲下來檢查她的傷勢。

    方素素臉色蒼白，額頭不停地冒著冷汗，咬著牙，抓著秦正銘手腕的手不斷地顫抖：

    “疼……正銘，我疼……”

    秦正銘二話不說地將方素素攔腰抱起來。

    VIP通道裏人本來就不多，蘇暖走在前方也聽見了響動。

    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秦正銘抱著喊疼的方素素疾步走過來。

    他的臉色冷沉著，腳步穩而快，走到蘇暖身邊，直接與她擦身而過。

    秦正銘將方素素抱上車，平安和靳庭風他們坐後麵的車，三輛車同時啟動，卷起路麵上的熱浪。

    很快，就離開了機場。

    蘇暖站在原地，外麵陽光滾燙，十分耀眼地鑽進她的眼睛裏。

    她不適地蹙了一下眉頭又眨了一下眼睛，那種幹澀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心裏暗暗歎了聲氣，今天，她的心不該亂的。

    後麵小桃忽然開口道：“哎呀，肚子都餓了，我們趕快去吃飯吧。”

    蘇暖壓著情緒，回頭笑道：“怪不得美人要說你是豬了，在飛機上都吃了多少東西了？”

    “那是靳公子一直在我身邊，我緊張，隻能吃東西了。”

    唐時慕目光幽深地看了蘇暖一眼。

    而後讓秘書帶小桃和周梅仁去吃飯，自己先帶著蘇暖去就近的醫院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蘇暖坐在副駕駛座，難為情道：“我的傷不礙事的，在飛機上已經處理過了。”

    “夏天傷口容易感染，還是先去醫院再嚴格處理一下。”唐時慕回頭看了一眼她的額頭，這一眼就更加肯定自己的說法了。

    蘇暖苦笑道：“好像每一次我窘迫的樣子都會被你看到，在老板麵前完全沒形象了。”

    難得蘇暖會在他麵前說這樣輕鬆的話。

    唐時慕抓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緊，然後麵不改色道：“這樣挺好。”

    蘇暖好像沒有聽懂話裏的意思，她轉頭看窗外。

    護士給她處理好傷口後，唐時慕開車帶她去吃飯。

    關於南城的大街小巷，蘇暖自然熟悉，當車子前往學院路方向開過去的時候，她仿佛有預感。

    今天她一直心不在焉，早上在北陵的酒店時小桃和她說話，好幾次她都在走神，這會兒越是靠近南大，她的心就越酸。

    直到唐時慕真的把車子停在南大附近，她才回過神來。

    “為什麽來這裏吃飯？”

    因為唐時慕來學校旁邊的小餐館吃飯，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唐時慕關上車門，給她打了陽傘，說：“這裏很多餐館還和很多年以前一樣，我在這讀書的時候也來過幾次，有點想念這裏的味道。”

    這一下，蘇暖有些驚訝了。

    沒想到唐時慕讀書的時候也和尋常學生一樣，她以為世家子弟跟他們這些普通學生不同。

    出入的肯定都是高檔的場所。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唐時慕帶她進的是一家川菜館。

    那是……

    看著店裏的裝修和招牌還和幾年前一樣，蘇暖忍不住紅了眼眶。

    吃飯的時候，唐時慕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在她左手邊，她一直低著頭，聲音含糊不清地說：“謝謝唐總。”

    “不喜歡嗎？”唐時慕問道。

    蘇暖搖搖頭，眼睛紅紅地不敢看他：“喜歡，很喜歡。隻是很多年沒來了，我一個人不敢來，也不敢帶別人來，怕他們看見我這副樣子。”

    唐時慕看著她的臉，與記憶裏那張粉嫩的臉重合——

    那是她撿到自己的借書卡後的幾天，他被同學強行拉來一起吃飯。

    女孩就坐在窗邊，外麵是灰蒙蒙的天，她的白色羽絨服搭在椅子上，穿著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長發披散在身後，吃的滿頭大汗，蘇教授坐在她對麵，笑罵：

    “哪有女孩子像你這樣吃飯的？”

    一邊說這著，一邊剝麻辣小龍蝦的殼，放進她碗裏，女孩很自然地夾起丟進嘴裏，一邊咬一邊問：

    “爸爸，你怎麽不吃啊，你不是也很喜歡麻辣小龍蝦了嗎？”

    蘇教授寵溺地看著她，故意笑道：“那也得有人給我剝蝦殼才行啊！”

    說著，又將剝好的蝦放在她的碗裏。

    女孩笑嘻嘻，又夾起蝦肉，卻是遞到蘇教授的嘴邊，說：

    “南城就屬這家的麻辣小龍蝦最好吃了，等我以後賺錢了，在你生日那天，把店裏的小龍蝦全都包下，給你剝一天的蝦好不好？現在就先勞煩父親大人了！”

    蘇教授氣笑：“你就懶！”

    ……

    麻辣小龍蝦上來的時候，唐時慕戴上手套，親自給她剝了一隻蝦，放進她的碗裏。

    “你喜歡就好。”

    蘇暖哽咽地點了一下頭，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這幾年，她一直都想在這一天到這家店來，可是再也沒有給她剝蝦的人了。

    她牙齒打著顫，一點一點地咬著蝦肉，仿佛還是那年的味道。

    可惜，他不在了……

    她的爸爸不在了。

    她窸窸窣窣地戴上手套，一隻一隻，將整盆的麻辣小龍蝦都剝了殼……

    吃完飯後，唐時慕親手給她擦淚，並輕輕地擁抱了她一下，隻是一瞬間，他就很紳士地鬆開手了。

    她吸著鼻子，聲音悶悶地像是感冒了一樣，卻好似沒事一樣地笑道：“是小龍蝦太辣了。’

    “以後想來可以跟我說一聲。”

    蘇暖搖搖頭，再抬頭的時候，眼底笑意淺淺，是真的滿足和開心，她說：

    “這一次就已經很圓滿了，唐總，謝謝你今天帶我來這裏，我爸很喜歡這裏的小龍蝦，今天是他生日。”

    唐時慕隻是看著她，沒有說什麽。

    唐時慕親自送蘇暖回公寓。

    蘇暖的行李已經被送了回來，而唐時慕給小桃和周梅仁放兩天假，小桃回去陪母親了，而周梅仁應該又去泡酒吧了。

    唐時慕坐下後，蘇暖給他拿了一瓶水，就在她的手下意識地要擰瓶蓋的時候，唐時慕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

    蘇暖立即意識到，有些窘迫地將水遞給他。

    唐時慕隻是稍坐一會兒，就離開了。

    ……

    到了夜裏，秦家老宅比白天更安靜了。

    方素素摔了一跤之後，膝蓋受到了些損傷，在醫院大半天，回來後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秦正銘吩咐廚房給她做些她喜歡吃的東西，而後自己去了書房。

    他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

    然而將皮夾拿出來，皮夾最顯眼的地方塞著一張一寸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梳著馬尾，這是他唯一，從筒子樓裏帶回來的東西。

    早晚那棟樓將不複存在，可有些東西在，就夠了。

    他抬手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抽屜裏有一隻金色的懷表，做工細致繁複，一看就不是凡品。

    拇指輕彈，表蓋就打開了。

    裏麵貼著一張相片。

    也許是聽見懷表的嘀嗒聲，將軍從外麵躍進來，快速地跑到秦正銘身邊。

    就像重複著做了無數次的動作一樣，它兩隻前腿一抬，搭在辦公桌上，依偎在秦正銘的身邊。

    一人一狗，麵前放著一隻打開的金色懷表。

    秦正銘從皮夾裏將那張一寸相片拿出來，再將懷表蓋上的照片揭下。

    兩張對比了一下，一張是她剛上大學的時候，一張是她接的第一支廣告的照片。

    不同之處在於，後麵一張化了點妝而且相片的邊緣有些糊了，像是被人經常觸碰導致的。

    他叼著煙，轉頭看將軍，忽而一笑，“還是馬尾這個好看。”

    說著，他將一寸照片貼在了懷表的表蓋裏。

    秦家上下的人都知道他愛惜這塊表，因為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東西，如今這塊表，恐怕比他的命還重要了。

    他吸了一口煙，慢慢地拿出手機，手機屏幕上的光亮起，打在他修長如玉的手指上，他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日期時，忽然眸光一蹙。

    時基侯在門外，原以為秦正銘會在書房很久，沒想到人才剛進，他就聽見開門聲，連忙跟了上去。

    “老板，要去哪？”

    秦正銘的腳步沒停，而是說：“我自己出去一趟你不用跟著，素素要問起，就讓她早點休息。”

    ……

    不知不覺外麵開始下雨了，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窗戶上。

    蘇暖坐在窗台邊，忽然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過去一看，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她沒有掛斷也沒有接起來，就任由鈴聲響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