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君堯還未進病房，透過那扇窄小的玻璃窗，他看見童念對溫寧安笑了，斂去所有的蒼白和怯懦，沒有麵對他時的漠然和懼怕。如墨的黑眸溫潤透亮，唇角勾起的笑容恰到好處，臉頰兩側嵌著淺淺的酒窩，厲君堯已經忘記，童念有多久沒這樣對他笑過了。

    厲君堯的心在半空狠狠跳了一下，他轉過身，倚著牆靠了一會兒，才稍稍平複。

    “童響怎麽樣了？”

    厲君堯從口袋裏掏出煙盒，薄唇輕顫咬住一根煙，王一涵遞上打火機，迅速點燃煙：“他一切都好，就是吵著要見童小姐。”

    “是麽？”厲君堯的口氣意味深長。

    王一涵一時間摸不透厲君堯的態度，試探著問道：“需要我去接他過來嗎？”

    “暫時不用。”厲君堯重重吸了一口煙，淡淡吐出一個煙圈。

    從病房內出來的溫寧安看見厲君堯在吸煙，直接伸手搶過他嘴上的煙，轉身撚滅在地上，隨後俯身撿起煙蒂，扔進垃圾箱。

    “住院區禁止吸煙。”

    厲君堯挺起身體，直視與自己一般高的溫寧安道：“你有什麽資格給我說教？”

    “童念身體還很虛弱，沒什麽事不要去打擾他。”溫寧安無視厲君堯赤裸裸地敵意，自顧自說道。

    厲君堯輕笑了一下：“我和童念的事，輪不到你插手。”

    話音未落，厲君堯推開擋在門前的溫寧安，徑直走進病房。溫寧安也想跟進去，卻被王一涵阻止：“溫主任，您還是不要進屋為好。”

    溫寧安瞥了一眼王一涵，沒理會他的話，一腳步剛邁出去，王一涵眼疾手快抓住門把，強行關上門，將溫寧安拒之門外。

    “如果你為童小姐好，就更不應該進去。”王一涵扶了扶微垂的鏡框，斯文俊美的麵容透著冷漠，“您的出現，隻會徒增厲總對童小姐的誤會而已。”

    隨著厲君堯的靠近，童念不停往後縮，直到無路可退了，他才白著臉問道：“童響呢？”

    “你還記得你的寶貝哥哥？”

    厲君堯本不想以這般尖酸刻薄的形象再次出現在童念麵前，直視他無法忍受童念對溫寧安滿麵笑容，對他則是警戒防備。

    “你把童響還給我……”童念揪緊床單，雙唇輕顫道，“我已經不欠你的了。”

    “誰告訴你，你不欠我了？”厲君堯緊了緊拳頭，“你這麽大張旗鼓自殺一次，就想著舊賬一筆勾銷？童念，你想得挺好啊。”

    “厲君堯，你什麽都有了……我隻有我哥哥了，你把他還給我。”也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童念的膽子似乎大了不少。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厲君堯彎下腰，壓低聲音道，“你所做的一切，你的哥哥會陪你一起承受。”

    童念頓時緊張起來，他狼狽地爬向厲君堯，失聲尖叫：“厲君堯，你把童響怎麽了？！”

    “你不是想死嗎？”厲君堯唇角扯出一抹殘忍的笑容，“我讓他陪你一起死啊。”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席卷了童念全身，他僵直著身體，喉嚨竄上的血液都凝成了冰。

    童念幾次張嘴，都發不出聲音。他失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嘶啞破碎的嗓音一點點破繭而出。

    看著童念似瘋似顛的表情，厲君堯動了惻隱之心，他剛想靠近童念，隻見童念渾身顫抖，像是用盡渾身的力氣，將畢生的執念都宣泄了出來。

    “厲君堯，我恨你！”

    “我恨你！”

    童念跪在床上，雙手撐著病床，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頭暈目眩的窒息感逼得他快要死掉，他猛地抬起頭，目露猙獰的凶狠模樣，著實嚇了厲君堯一跳。

    沒等厲君堯反應過來，童念就撲了過去，他緊緊揪著男人的衣領，睜大雙眼，想將這張麵目可憎的臉看個清楚。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厲君堯，為什麽死的不是你？！為什麽你不去死？！”

    “該死的是你！”

    “是你！”

    童念歇斯底裏的叫聲回蕩在寂靜的病房內，失去哥哥的巨大痛苦將童念逼近了死胡同，他再也克製不住恨意，轉身拿過床頭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一刀刺進厲君堯的小腹。

    頃刻間，鮮血湧動。

    童念看著厲君堯，如釋重負，嘴角微微勾起，輕聲呢喃：“這下，都結束吧。”

    都結束了。

    溫寧安推開擋在麵前的王一涵，大喊一聲：“讓開！出事了！”

    溫寧安怎麽也想不到，他會犯那麽低級的錯誤，竟然把水果刀忘在了一個企圖自殺的人的病房。

    按照醫院明文規定，因自殺而被送進院的病人房內不允許放任何利器，就是為了以防病人再次動自殺的念頭。

    因為厲君堯的突然闖入，溫寧安把水果刀忘得一幹二淨，這也讓童念有了可乘之機。

    厲君堯的腹部滲出深紅的血跡，浸濕了雪白的襯衫，他耗盡渾身的力氣，微微抬起眼，那一刻，童念眼底刻骨的恨意，深深映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厲君堯從未見過這樣的童念，在他的印象裏，童念是膽小的、溫柔的、善良的。無論他犯了多大的錯，童念都會選擇毫無保留地原諒他。

    厲君堯不知道，一個人的善良是有盡頭的。童響是童念的希望，當他冷漠殘忍地摧毀了童念心中唯一那點期待，也就徹底將那個人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竄上喉嚨的血液凝成冰，厲君堯軟軟地向後倒去，腥甜的味道從他唇邊溢出。

    怔在門口的王一涵突然反應過來，他飛快地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厲君堯：“厲總！”

    “別……叫。”厲君堯沾滿鮮血的手掙紮著抓住王一涵，擔心這裏的混亂會引來圍觀。

    溫寧安扼住童念的手腕：“童念，放手！他會死的！”

    死？

    這個字如千斤的巨石壓得童念透不過氣，他緩緩鬆開手，溫熱的血液沾滿指縫，連指甲裏都是斑駁的血跡。

    那是厲君堯的血。

    恨意和愧疚兩種情緒交織在童念心頭，他奔潰地尖叫了一聲，隨後兩眼一黑，暈了過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