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組長沉默了一會兒，凍僵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點點頭：“你可以留下，但不能影響我們的搜救工作。”

    “我絕不會影響你們的。”

    厲君堯和童念一天一夜沒進食了，如果僅僅是饑餓的話，興許他們還能熬兩天，可他們已經整整二十四小時沒喝過一口水了，再下去搞不好搜救隊還沒找到人，他們就先脫水而死了。

    失血過多的厲君堯好幾次差點昏過去，但還是憑著堅強的意誌撐了下去。童念從小就體弱多病，再加又落下不少新病。每逢寒冬臘月，童念的雙膝便會疼得難以忍受，如今被埋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外麵暴雨連連，氣溫急驟而下，膝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身體被重物壓製的厲君堯難以動彈，他艱難地伸出手，借著石縫間微弱的光線接了點水，可還沒送到童念嘴邊，就因為手顫抖不停而撒光了。反複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厲君堯著急得雙目泛紅，正當他感到束手無策時，有一抹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厲君堯順著反光的源頭，摸到了一塊鋒利的碎片，由於動作過於魯莽，不小心劃破了手掌，湧動的熱血令他找到了為童念解渴的方法。

    厲君堯收起手掌，輕輕掰開童念有些幹裂的唇，他狠狠攥緊掌心，溫熱的血液滴入對方口中。原本神誌模糊的童念在嚐到血腥味的那一刻，頓時清醒了過來，他使勁搖晃腦袋，卻換來厲君堯惡聲阻止：“別亂動！”

    童念的身體抖得如同篩糠，他沒想到厲君堯會用這種方式為他解渴：“不……你、你放開我！”

    “童念，你不能死在這裏！”厲君堯失控大吼，他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了，現在沒有什麽比童念活著對他來說更重要的事了。

    比死更難受的事，莫過於讓你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一點點逝去生命。遍體鱗傷的疼痛沒能讓厲君堯皺一下眉，可是失去童念的恐懼卻讓他痛徹心扉。

    “童念，我求你……求你活下去。”

    厲君堯從未求過人，哪怕是對厲國威，他都不似這般低聲下氣。他堅定不移地相信，隻有弱者才會求饒，而他厲君堯永遠會是那個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

    “該死的人是我……你不該死。我是人渣，就算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我害得你失去了一切，毀了你的一生……你不該原諒我，是我該死……”

    厲君堯哽咽得語無倫次，哪怕今生今世他都得不到童念的原諒，他也想要童念活下去。

    “你活著……求你活著……是我欠你的，都是我欠你的……我把你逼到這種地步……對不起。”

    地震發生後第三天，生命探測儀經過某塊塌陷的區域時忽然叫了起來，救援小組的人一擁而上，溫寧安也緊隨其後。

    隊長與其中一名組員合力搬開了最上麵那塊沉重的鋼筋石頭，隻見下麵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們彎腰趴在洞口，朝底下大喊：“裏麵有人嗎？！”

    溫寧安緊張地盯著洞口，希望底下能傳來一些動靜。天不從人願，他們叫了好幾聲，也沒聽到任何回應。

    隊長歎了一口氣：“可能是機器搞錯了吧。”

    當眾人起身打算離開，溫寧安聽到底下傳來石頭碰撞的聲響，他叫住離去的救援隊：“下麵肯定有人！我聽到有動靜！可能是被壓太久，他們沒有力氣出聲了。”

    隊長靈機一動想到一個法子，他讓人拿了一根很長的尼龍繩過來，然後將一頭扔進洞內，喊道：“底下有人的話，就拉一下繩子！”

    話音剛落，隊長就感覺到手中的繩子摩擦了一下，確定下麵就是生還者，他們馬上開始製定營救方案。

    救援隊本想派一人下去，將厲君堯和童念分兩次救上來，但洞穴直徑過窄，每次隻夠一個人上來，根本不容他們派人下去營救。在救援隊商討營救方案的過程中，又經曆了幾次長達大約十秒的餘震，所幸震級不高，並沒有人受傷。

    反複思索之後，救援隊想到了一個目前最理想，也是最安全的營救方案。他們放一根繩子下去，讓洞下的人將繩綁在腰間係緊，然後他們再將人拉上來。

    失血過多的厲君堯渾身乏力，他明知這個方案隻能救出童念一人，還是同意了下來。被長時間壓在鋼筋石下的腳早已麻木，厲君堯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繩子牢牢綁在童念腰間。

    “童念……你馬上就自由了。”厲君堯動了動唇，口中盡是血腥氣，他知道一旦等童念出去了，他們就真的結束了。

    童念麵容蒼白，意識昏沉，嘴唇被鮮血染成豔麗的紅色，這一刻他覺得心神俱疲。他曾瘋狂地想要報複厲君堯，想要厲君堯嚐盡自己曾經所受的屈辱，甚至想過和厲君堯玉石俱焚。可事到如今，那樣刻骨的恨，已經被這場從天而降的災難磨滅了。

    仔細回想起來，他的人生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不能全怪厲君堯。當初厲國威讓他離開厲君堯的時候，他就應該毫不猶豫收下那兩百萬，然後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才對。

    可是，他沒有那麽做。

    沒有人逼他留下孩子，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留下孩子的代價。他不後悔生下童響，也不後悔愛過厲君堯，他隻是後悔自己太懦弱。

    他的懦弱傷害了很多人，尤其是千方百計想要帶他逃離苦海的溫寧安。溫寧安一次又一次對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在他陷入危難的時候，不顧艱難險阻來到他身邊，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厲君堯。

    溫寧安曾經問過他，厲君堯有什麽好的？他也這樣一遍又一遍問自己，厲君堯有什麽好的，值得自己這般留戀。哪怕自尊被磨得所剩無幾，哪怕真心被肆意踐踏，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無怨無悔地相信厲君堯會改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