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很久以前院子旁的那家陶罐工廠嗎？印象中好像出生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我們隻見到了它的死亡，它是死在零三年的時候。因為從小就知道它的存在，所以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而我們第一次決定好好去認識它的時候是在零二年，那時候你十一歲，我九歲。”

    “那是個有著明亮月亮的晚上，夏天的熱讓人難以入睡，趁著爺爺乘涼半夢半醒的時候你叫走了我，站在院子裏你指了指陶罐工廠那邊忽明忽暗的燈火，說反正睡不著，要不要去玩玩。套管工廠外忽明忽暗的燈吸引了我們，我們決定一起去看看。”

    “等我們到了工廠外邊的時候發現大門已經上了鎖，鐵門上還有著不少的鏽跡，周圍都是兩米左右的高牆，對，對於那個時候的我們來說就是一堵高牆，裏麵傳來的聲音以及外邊擺放著的精美的陶罐一直在吸引著我們，你說我們翻牆進去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做這這樣的事情，心裏麵緊張的不行，手裏麵都出了細汗，我還在猶豫的時候你卻已經翻了進去，回頭問我怎麽還不進去。知道了我的困難後，你二話不說又爬出來扶我進去，卻在跳下去的時候不小心崴到了腳，下意識的想扶住某個東西，結果碰到了纏繞在大門上的鐵鏈，這個聲音讓工廠裏的狗都狂吠了起來。”

    “說到這裏你應該多多少少想起來了一些，不過還是繼續聽我說吧，證明我還記得那些所有的小事。狗叫之後從工棚裏出來了一個男人，肥頭大耳，你說他的肚子能跟豬八戒有的一拚了。”

    “我們才進入工廠裏什麽都沒做，可當場卻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害怕的要死，那個時候就是你拉著我的手說不用怕，讓我一會先跑你擋住他。結果那個男人並沒有太為難我們，反而帶著我們在院子裏看了一圈，有些還是粗胚，有些已經燒製完成，樣式不一……”

    “看完後我們便回了家，事情到這裏還沒有完，這遠遠不是那對娃娃的故事，剛才那不過是個開始。隔天你找到了我，你說他們玩泥巴的技術太差了，你要證明你比他們更厲害。趁著中午大人們都在午睡的時候兩個人偷偷摸摸跑了出去，連齊思都沒有叫。”

    “你帶著我到了田地裏，而我卻不知道要做什麽，你用行動告訴了我你是有準備的，也不知道你從哪兒弄來了一堆黃泥，加了點水便捏造了起來，最後變成了兩個娃娃的模樣，接著又找來了幹燥的草根，點著後就把捏好的娃娃給丟了進去。”

    “一堆草燒完用棍子把那兩個娃娃給掏了出來，捏了捏，結果立馬變形，你說肯定是火候不夠，又跑去找了好多好多的幹草過來燒。那個時候正值夏天，連續的高溫讓田地裏的草都變得很幹燥，風一吹便引燃了旁邊的草，不一會就控製不住了。”

    “我跑回去找人滅火，你則是先撲救，可是等我把人找來的時候火燒的更大了……至於撲火的過程我就不說了，等完事的時候已經是兩三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等火撲滅後你把那對被燒的漆黑的娃娃拿給了我，自己回去承擔了整件事加一頓訓……”

    “從那以後你就特別不願意別人提這事兒，所以我也從來不說，隻是有的時候看著那對黑漆漆的娃娃，我覺得它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但是我也沒有辦法讓它變得像之前一樣，隻好把它放在了一旁。”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把它忘了，一直到你去了深圳我才想起來，等我再把它拿出來的時候它已經自己幹掉變硬了，這讓我有了操作的空間。因為已經變硬沒有辦法重新捏形狀，我隻能用刻刀慢慢琢磨，為此我還專門去賣雕刻的店裏拜師學藝了，學費錢就是幫他做做雜活。”

    “他本來說幫我刻，但是我想自己動手，又怕技術不好毀了它，所以在我每次動刀的時候都會拿一張紙，把那些剝掉的廢料收集起來，要是最終的樣子不好那麽材料也在，我還有重新做的機會。不過對雕刻這個東西我貌似有些天賦，再加上那個老板人還不錯，有時間就會拿出一些廢料教我，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但我還是用了半年左右去學習，在刻這對娃娃的時候也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刻好之後我想把它拿去那個陶罐工廠燒製一下，結果卻發現它已經倒閉了，回到家裏鬱悶了一整天，後來想到了一個不燒製它的理由，燒製之後的東西會變得非常硬，並且泡在水裏不會再溶解成泥，這樣一來要是不小心摔碎了還可以重新捏造它。”

    “剛雕刻好的時候它就隻是一對枯燥的娃娃，而且因為過度幹燥有的地方還開裂了，我想了辦法進行補救，加了膠水混合在之前雕刻剝掉的廢料裏，然後把那些縫都補了起來，接著給它上色。”

    “這些過程在你看來可能就是一氣嗬成的事情，但是我做的時候並不是這樣，這整個過程輾轉了兩三年才算結束，從那以後這隻娃娃便被我存放了起來，隻有當你從深圳回來的時候我才會把它拿出來一段時間，走後就又封存起來。”

    “這對娃娃一直是我覺得最有意義的東西，因為它在我困難的時候幫助過我，看見它我就會想起那個夜晚你抓著我的手的時候，真的很能給人勇氣，讓人有麵對困境的想法，我希望它對你也有這樣的效果，當你遇到困難、挫折的時候就看看它吧，你是一個要保護別人的人，所以自己一定不能被人打倒，相信我，它會給你力量和勇氣去麵對所有事情。”

    我順手拿起了剛才被我放在了旁邊的娃娃，兩隻娃娃都穿著鮮豔漂亮的衣服，拿在手裏卻感覺不到雕刻過的菱角，相反，有的地方還很圓滑，這應該是溫怡時常拿出來把玩的原因，在我不知道的很多個夜裏，她或許都是拿著它度過的。

    放下了手裏的娃娃，繼續看溫怡寫給我的東西：“這是第一件事，也是我覺得還算輕鬆值得一說的事兒。第二件讓我猜猜看……你一定已經知道了我為什麽不在了，也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有抑鬱症，但是關於這件事我不想說，你也肯定不會為難我，既然這樣我就不說了吧，它是我這輩子最不願回想起的事情。”

    “看見除了這張紙以外別的那些紙了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其實在給爺爺買墓地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想法，我也想給自己選擇一個地方，最終決定就待在爺爺身邊吧，他是照顧我最久最疼我的人。”

    “這件事本來應該直接給我爸爸說的，但是我找不到機會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不過在麵對你的時候就沒有這麽多的困難了，那幾張紙是我買下墓地的使用合同，你到時候就把這些東西交給我爸好了，讓我待在爺爺身邊就行，至於怎麽跟我爸說你自己去想，我就不費這個腦子了。”

    “另外還有最後一件事，就是我一直開著的服裝店，開這麽多年除了最開始那會，後麵都在盈利，店還有五年的使用時間，裝修擺設什麽的全都不需要操心，我想過拿給我爸，但是我又覺得他不會去接手的，他不會放下他在外地的生意，我考慮過後還是決定給你，合同我已經單方麵簽過了，你再補上你的簽字就可以了，後麵還有房東、供應商的電話信息等等，所有我考慮到的你可能需要聯係的人或者渠道都在後麵有詳細給你寫出來。”

    “不過這家店我沒有給你全部的股份，還有一個我朋友，她也跟我一起做了很多年，我決定也給她一部分，她百分之二十你百分之八十，合同還是一樣，我已經簽了我應該簽的部分，到時候你再聯係她補上就好了。”

    “所有的事情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可能還有一些我沒想到的事情，不過沒想到的就算了吧，說明我和那些沒想到的事情無緣，我已經堅持了七八年的時間，真的太累太累了，如果不是同患抑鬱，我想誰都體會不到我此時的痛苦，不要為我的決定感到痛心和惋惜，這對我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還是發小，還能一個院子裏長大……溫怡絕筆。”

    收回了視線點上了一支煙，紙上的痕跡已經說明了她當時的心情，也許她說的對吧，我們根本了解不到她內心的痛苦，一直挽留著或許真的是折磨，但我還是感到惋惜，不針對人，隻是對生命的惋惜，她還年輕……

    一支煙抽完我整理了一下溫怡寄給我的紙張，原來在公墓購買合同下還真的有別的合同，都是紙上她提到的服裝店轉讓的合同，溫怡已經走了，這些說是她的遺願也不為過，我現在能做的便是替她完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