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薑還是老的辣。

    餘峰什麽都沒說，卻已經被道無涯看出端倪。

    這種能力無關武道修為，隻和歲月閱曆有關。餘峰的這些舉動在其他人看來隻是相贈禮物，助人提升而已。

    雖然這種幫助大的有些過分，卻還在眾人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

    但是，他瞞不過道無涯。

    在道無涯的眼中，餘峰就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

    深深看一眼道無涯，餘峰的眼神中飽含敬意。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一點都沒有錯。縱然他現在已經不是天劍宗的宗主，但可想而知，隻要道無涯一日在天劍宗，無論呼延浩的呼聲再高，天劍宗還是需要他。

    他的經驗和閱曆，是天劍宗成長起來不可缺少的養分。

    “我猜對了？”

    看餘峰半天無語，道無涯卻並未說什麽，甚至連餘峰要去哪裏都沒有詢問。

    餘峰身上的秘密極多。

    短短兩年，晉升六品武師境，並且掌控這麽多的玄奧便可以看出一斑。哪怕餘峰想要解釋，也絕對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雖然兩人都是大武師境真人，但是道無涯不得不承認，現在的餘峰和他已經不是同一層次的了。

    自己活的歲月多，閱曆也不少。

    可是，餘峰的押眼界更開闊。現在的自己已經無法再幫助他太多。

    因此，他沉吟片刻，隻是說了一句話：

    “你走，我不攔你。”

    “但是希望你記住，極東世界是你永遠的家。在它需要你的時候，希望你也能挺身而出，為極東世界做些什麽。”

    極東世界！

    道無涯沒有說天劍宗需要餘峰，而是極東世界。

    這是在認可他的實力，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極東世界第一人！

    同樣，也是一種叮囑。

    天劍宗是他一手創建的，是他的家。可是，極東世界更是他的故土，從來不曾忘本。

    “晚輩謹記於心。”

    餘峰躬身行禮一拜。

    對這樣的一位老人，他又能說什麽？

    心底唯有敬意。

    兩人的交流很短，但在神交意識上，卻達到了一**識。這一刻，他們都是極東世界的孩子。

    道無涯離開了。

    他剛剛脫離生死危險，雖然如願成功破境，但也需要大量時間去鞏固修為，不再看餘峰一眼，直接朝劍窟最深處屬於他一人的靜室走去。

    廣闊卻也狹窄的劍窟大堂，頓時隻剩下餘峰和程雲兩人。

    程雲看著自己的師尊，眼神中蘊藏著不解。

    他不明白，為何這般強大的餘峰還要離開天劍宗。

    餘峰離開了，那麽他呢？

    對於程雲，餘峰自然也早有安排，右手迷蒙光芒閃爍間，隱約可見一串九枚血珠組成的手鏈，被他一把拍入程雲的天靈蓋上。

    澎湃壓力襲身，程雲甚至連反應過來的機會都沒有，徑直昏厥倒地，如同陷入一場美夢之中。

    那串手鏈，正是明王傳承！

    明王傳承，以大怒明王拳為根基，最適合程雲無疑。

    看著昏睡倒地的程雲，餘峰就像是看到了初來天劍宗的自己，一幕幕昔日場景在腦海中浮現，惹人追憶。

    但隻是瞬間，他的眼神便重新清澈起來，變得鄭重。

    “我要離開。”

    “是為了追求更高的武道巔峰。”

    “但是我不會忘卻天劍宗，更不會忘卻極東世界。”

    “程雲就代替我留在天劍宗吧。無需他人指點，讓他自己成長，或許有一天，他也會還給你們一個驚喜。”

    餘峰的聲音在虛空傳響，卻是遞傳給了已經步入靜室的道無涯，讓後者身形一震，卻未回首，閉上蒼老的眼眸，陷入沉寂。

    餘峰知道，這是道無涯默許了自己的選擇，當即再也沒有半點猶豫，轉身離去，一腳踏出，消失在迷蒙夜色中。

    離開？

    當然不是。

    距離和枯木老人約定的時間還有整整十天。

    這十天內，餘峰一直停留在天劍宗，卻沒有一人發現。

    所有人都認為他走了。

    餘峰看到了無數尋找他無果失望的臉龐，心神觸動，卻還是強忍心中念想，選擇隱藏身形。

    他終歸是要離開的。

    現在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師尊、師伯、師叔和諸多兄弟。

    他要為他們護法，防止有其他異變發生。

    然而，不得不說，他的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對於巔峰武師來說，純粹的武道玄奧簡直就是最好的催化劑。

    第三天，便有五人出關！

    是周鈞諭、楊千魂、鳳鳴天等五人。

    他們在武師境巔峰困足已久，在得到餘峰的禮物饋贈之後，當厚積薄發，展現出強大的底蘊，率先晉升大武師境，成就真人之位。

    在其後的幾天內，其餘等人又是接連出關，各個精神百倍，前所未有的戰意盎然。

    突破！

    大武師境！

    這是質的提升，看待整個天地的眼神都變了。

    其中，最讓人驚詫的，還是羅虎！

    身為小白虎王，體內有白虎血脈的他按道理說應該是最難在武道之路上晉升的，可是，他一出關便已經是二品真人！

    底蘊可怕，血脈之力更可怕！

    如果說在成就大武師境之前，他在武道之路上的晉升遠遠落後他人的話，那麽現在，在晉升大武師境成就真獸之位後，他的傳承記憶再度開啟，無數秘術秘技縈繞心中。

    實際上，他比其他人的前景更好！

    “餘峰離開了？”

    在從道無涯的口中得知這真相時，人人的眼底流露出不舍，情感流露，真切真實。

    而看到這些，餘峰才終於割舍最後的一分難舍之情，轉身離去。

    ……

    遊走天地，觀察世界。

    在等待枯木真人傳訊之前，餘峰始終在做這一件事。

    終於，十天後的黃昏時分——

    “餘峰小友。”

    熟悉的聲音響徹在餘峰心底，讓他從靜思中醒來，眼底精芒閃爍。

    是枯木真人！

    “前輩調整好狀態了？”

    餘峰的詢問很直接，讓枯木真人都是一愣，旋即才傳音道：

    “幸不辱命。小友可以來找我了。”

    枯木真人在哪裏，這在極東世界根本不是秘密——

    極東聖地。

    這也是何曦曾經被真陽宗長老黎稚選走的地方。餘峰是第一次來，卻感到一種陌生的熟悉感，仔細探尋，這才發現這種感覺源自腦海內的血蝶。

    血蝶飛舞，超乎尋常的活躍，讓餘峰不由眉頭一挑。

    自從血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餘峰始終不知道它為何而生，到底是什麽。隻知道它的出現絕對和何曦有關，直到他現在武道修為強悍，甚至掌控一方神種世界，依然看不透這隻血蝶。

    就連星譽神王也沒有發表過半點關於這隻血蝶的言論，這也是餘峰最好奇的一點。

    可不等他此時深切探究，但見眼前光華一閃，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前。

    枯木老人來了。

    他主動迎接，並且眼中閃爍著璀璨的精芒和光華，似乎是格外震驚。當看到餘峰望來，才徑直感歎道：

    “時代變遷，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小友之舉，可真是驚人呀。”

    “十天內，再多十餘尊大武師境真人，極東世界可是許久沒有這樣的盛事了。恐怕不用多久，天劍宗就會廣邀天下人前往賀禮。待那時，小友可要給老夫準備一張邀請函，免得被拒之門外啊。”

    很顯然，枯木老人已經知曉天劍宗近日發生的一切。

    對於這，餘峰並不驚詫。

    最為極東世界最古老的修士之一，枯木老人如果連這消息都不知道的話，也太有損於他的名氣了。

    麵對枯木老人的調侃，餘峰更隻是微微一笑道：

    “這可我和沒什麽關係。”

    “前輩要是想要邀請函，恐怕也得去找我的掌門師伯了。幫前輩破境之後，我就要離開了。”

    離開？

    去哪裏？

    枯木老人一驚，疑惑已經在心底浮起。

    可是，他比道無涯活的時間還久，連眉毛都是空的，自然知道有那些話是該問的，那些話是不該問的。

    並且不知道為什麽，當餘峰說出這句話，他的心底不由感到一陣輕鬆。

    “原來小友要遠行。”

    “那我就不耽誤小友的行程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破境！

    這是困擾枯木老人許久的事情。

    他不是第一次站在大武師境巔峰了，甚至在上一次重傷之前，便已經是半步武王境的大能，始終不敢跨出這最後一步。

    尤其是在知曉靈獸尊者正是死於武王劫下之後，他更是對此充滿忌憚。

    幸好，餘峰回來了，並且告訴他這個驚人的事情。

    餘峰會怎麽幫助他晉升？

    枯木老人不知道。

    但是他隻能選擇信任餘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否則的話，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時間才能從靈獸尊者之死的陰影中走出。

    聽到枯木老人的邀請，餘峰自然不會拒絕，當即抬起腳，朝極東聖地走去。

    極東聖地內的武者很多。

    自從上一次真陽宗長老黎稚降臨，帶走何曦，前來這裏修煉的少年少女越來越多。他們也希望自己有那樣的機緣。

    當然，更重要的是，極東聖地，值得信賴。

    枯木老人，也值得信賴。

    在餘峰踏入極東聖地的同時，他們也同樣發現了餘峰和枯木老人的身影，尤其是當看到後者，慌忙行禮，以示恭敬，但與此同時，他們看向餘峰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好奇。

    “這是誰？”

    “讓枯木前輩以禮相待，甚至還主動走出靜室邀請，是何方大能？”

    “他好年輕呀，難不成是比枯木前輩還要強的強者？”

    各種猜疑，各種揣度。

    但是，無人認識餘峰。

    他離開的這兩年內，知曉他的人有很多，但認識他容貌的卻沒有幾個。

    可是餘峰看向他們的眼神卻充滿溫柔，熱情。

    原因無他。

    這是何曦曾生長過的地方。

    正所謂愛屋及烏，他對這片土地當然充滿好感。

    可是，隨著枯木真人的腳步，朝極東聖地的深處越走越遠，餘峰的眉頭不由皺起，忍不住吐言詢問。

    “前輩？”

    “你要選擇在這裏晉升？”

    “難道你就不怕武王劫降臨，對此地造成不可修複的破壞？”

    天劫的力量是強悍的，堪稱天威，無人能預測到，一個天劫能造成多大的破壞力。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餘峰還是認為枯木真人選擇在這裏渡劫十分不穩妥。然而，不曾想到，當聽到他的詢問，枯木老人的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絲苦笑。

    “你以為我願意麽？”

    “我也不想。”

    “但是卻又不得不如此。如果我在這裏都無法成功破境的話，那麽在其他地方，我更沒有把握。”

    這話……

    餘峰聞言一愣，立刻聽出了其中的話外之音。

    極東聖地，有秘密！

    果然，正當餘峰心底冒出這樣的猜測時，但聽枯木老人的話接應響起：

    “靈獸尊者之所以能夠成就大武師境巔峰，甚至成功破境，雖然最後逃不得身死的宿命，但能取得這等成就，你知道是因為什麽麽？”

    因為什麽？

    枯木老人的這番話無頭無尾，讓餘峰當即有些摸不著頭腦，選擇搖頭。

    枯木老人甚至連轉身都沒有，便已經猜測到了餘峰的反應，話語當即繼續傳出：

    “那是因為，他修行的地方，就是他的傳承之地！”

    “要成武王，一處傳承之地是很關鍵的。如果成功晉升武王境，這片土地便是王域。”

    “可是王域是要爭取的，和天道爭奪。”

    “這也是武王劫的來源。”

    “所以，隻有在這裏，我晉升的希望才更大！”

    王域。

    王土！

    餘峰聞言，陡然明悟。

    他從星譽神王的口中得到過諸如此類的訊息，隻是未曾太過關注，隻是聽聽罷了。

    現在想來，的確是這樣的。

    武王境，和大武師境不同。

    甚至可以說，從武王境之上的諸多境界，都和領域有莫大關係。這裏的領域可以是實質的疆域，也可以是自身玄奧購置而成的虛空領域。

    哪個更強，自然無需多說，當然是前者。

    有實質疆域作為根基，那麽在這方天地，他就是至強者！

    任何踏入這方疆域的武者，都會受到先天性的壓製。除非他的武道境界比這方疆域的主人更強。

    可是，實力強悍的代價，也是有一定製約的。

    如果真的降服這片疆域，化為自己的領域，是極難超脫的，在武道之路上再上一籌的。

    先要降服，又要擺脫，這其中花費的心力，是其他人無法想象的。

    可以說，一旦擁有實質疆域作為自己的領域範圍，那麽他幾乎已經給自己宣判了死刑，想要再度超脫，毫無可能！

    與之相對，便是虛空王域。

    虛空王域的凝化，比實質王域要艱難千萬倍！

    這不是誇張，而是實情。

    虛空王域的凝化，不僅需要你在玄奧層次上參悟出玄奧之心。並且，還要極高的魂道修為，把它演化成一片領域。

    實質王域就沒有這樣的限製了。

    甚至，無需玄奧之心，隻要這方大地認可，並且你的武道修為足夠，便可以圈定實質王域，成為其中的至強者。

    一個簡單，一個困難。

    一個相當於故步自封，一個相當於拚殺出更高境界的出路。

    這是兩種選擇。

    餘峰沒想到的是，枯木老人竟然會選擇第一種。

    他的腳步瞬間停住了，一臉嚴肅。枯木老人覺察，不由扭過頭來，驚訝地看著餘峰，仿佛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停住。

    “煉化實質王域，您不覺得這樣對自己太殘忍了麽？”

    “喪失繼續晉升的機會，您舍得？”

    餘峰嚴肅詢問，讓枯木老人的眼神也是一暗。

    “沒有辦法。”

    “我年老體衰，雖然已經凝化出玄奧之心，但是想要凝化虛空王域，太難了。”

    “我拚不起。”

    “哪怕是煉化實質王域，對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有你的幫助，我才膽敢嚐試一番。”

    枯木老人實話實說，眼神中充滿無奈和一種莫名的悲涼。

    無可奈何。

    這是最讓人沮喪的一件事了。

    這時候，他當是無比的後悔。

    如果在數百年之前，他沒有那麽衝動，前去格殺海王，或許早就能凝化空間玄奧之心，有勇氣凝化虛空王域也說不準。

    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更不可能把前路再走一遍。

    這是他的宿命。

    而他已然認命。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餘峰聞言後，眉頭竟然皺的更深，仿佛陷入莫名躊躇，許久，才陡然抬起頭來，眼眸中精芒閃爍。

    “我拒絕！”

    “如果前輩你真的想煉化實質王域的話，我拒絕幫助你。”

    “虛空王域，才能配得上你。”

    你……

    枯木老人聞言，麵色一愣的同時，眼底閃過一絲煩躁和暴怒。

    你這不是在逼我麽？

    我有幾分幾兩的能力，難道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麽？

    我都已經把事情說的這麽明白，難道你還不能理解？

    枯木老人有些惱怒了，惱怒於餘峰的年輕妄言和不顧實際。可是，不等他發聲，但見餘峰指間的須彌戒突然亮起，與此同時，足足五枚七彩精芒閃亮的“水滴”出現在他的手心。

    這是——

    “生命之水！”

    枯木老人驚呼。

    他存在的年月太久了，對於生命之水自然也早有耳聞，隻是從來不曾得到過一枚，也知曉它的強悍能力。

    甚至在做夢中，枯木老人都夢到過生命之水。

    他更不止一次的想過：

    “如果上天降下一枚生命之水給我就好了。這樣的話，我定然有勇氣在拚一次，凝化虛空王域。”

    但沒想到，它真的出現了，卻不是上天賜予，而是餘峰帶來的！